她边走边说,范先生和怀瑾紧随其后。
“信息,就是要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。朝廷需要多少丹砂?哪位方士得宠?漕运何时畅通?乃至天时变化对开采的影响,都要了然于胸。”
“渠道,就是要掌控整条脉络。从这深山的矿洞,”她的手指划过开采区、冶炼炉、仓库,最后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江水,“到炼制提纯,再到运输、销售,直至最终送到咸阳宫或者骊山工地。任何一个环节卡住,都可能前功尽弃。”
她停下脚步,站在一座新改进的、效率更高的冶炼炉前,对负责的工头吩咐道:“火候再精准些,出砂的成色还能更好。还有,叮嘱工匠们,操作时务必用湿布掩住口鼻,轮班休息,我让人熬制的预防‘砂毒’(汞中毒)的药草汤,必须每人每日饮用。”
那工头连连称是,脸上满是信服。巴清并非一味压榨,她深知,这些拥有熟练技艺的工匠和矿工,才是她这“朱砂帝国”真正的根基。善待他们,保障他们的健康和安全(在当时的认知和技术条件下尽可能),才能保证产业的稳定和长远。
就在这时,一名仆人匆匆走来,在范先生耳边低语了几句。范先生眉头微蹙,转身向巴清禀报:“夫人,刚得到的消息。本地那个赵爷,联合了南边几个小矿主,正在私下串联。他们一方面试图压低矿工的工钱,想逼我们跟进,扰乱人心;另一方面,似乎正在游说负责江关漕运的司马,想垄断今年秋冬季通往关中的主要船运线路。看这架势,是想联手挤压我们巴家的空间。”
怀瑾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担忧。赵爷是本地另一家有实力的豪强,一直对巴家占据最好的矿脉和最大的市场份额心怀不满。
然而,巴清听完,神色丝毫未变,仿佛听到的只是“今天天气不错”之类的闲话。她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,只是对范先生淡淡地吩咐道:
“备车,我去郡治一趟,拜会一下李郡守。另外,”她语气平稳地补充,“给乌氏倮先生去信,就说他帮忙联系的那支北方驼队,可以准备启用了,走金牛道,第一批货,要赶在江水封冻前运出去。”
范先生眼睛一亮,立刻躬身:“是,夫人!我这就去安排!”
巴清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,背后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。去见郡守,是利用官方人脉和影响力,从上层敲打赵爷,确保漕运公平(或者至少不会完全被对手垄断)。而启用北方驼队,则是开辟新的、不受赵爷影响的陆路运输线,虽然成本更高,但确保了渠道的畅通,等于直接绕开了对手试图设置的障碍。
她早就防着这一手,并且准备好了后路。这就是她刚才对怀瑾说的“信息与渠道”的实战应用。
怀瑾看着姑姑那从容不迫、运筹帷幄的背影,眼中充满了崇拜。她似乎明白了,姑姑能以一个女子之身,在这男人主导的矿业和商业世界里站稳脚跟,并赢得“丹砂女王”的称号,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和继承的家业。
巴清安排好一切,目光再次投向北方,那是咸阳的方向。她深知,自己的生意做得再大,终究绕不开那个帝国的最高权力中心。与赵爷之流的争斗,不过是地方上的小打小闹。真正决定巴家命运,以及她手中这庞大“朱砂帝国”未来的,是咸阳宫里的态度。
她需要得到更高层面的认可,或者说,一种“护身符”。而这次赵爷的挑衅,或许正是一个契机,一个让她能够名正言顺前往咸阳,觐见那位传说中威严莫测的始皇帝的契机。
当然,这一步,需要慎之又慎。如何展现价值,如何把握分寸,如何在那位千古一帝面前,既不失礼,又能为自己和巴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与安全保障,将是一场远比应对赵爷更加复杂和惊心动魄的博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