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1章 北疆血泪 长城工地的生死考验(1 / 2)

当孟姜女在关中桑里的村口,望着北方天空,被那句“凶多吉少”的预言冻彻心扉时,她思念的丈夫范杞梁,正亲身经历着比那预言残酷百倍的人间地狱。

北疆。

这里的风,不再是关中带着谷物香气的秋风,而是如同无数把冰冷的、无形的锉刀,裹挟着砂砾,永无止境地刮过荒凉的山脊和河谷。即便是所谓的夏季,正午的日头毒辣得能晒脱一层皮,但一到夜晚,寒气便从地底、从四面八方渗透出来,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。而真正的寒冬……那简直是来自九幽的诅咒。

长城工地,就蜿蜒在这片苦寒之地的山峦之间。那并非一条完整的、巍峨的“龙”,而更像是一条巨大无比的、正在痛苦蠕动的蜈蚣,无数黑点如同蝼蚁般附着其上,用自己的血肉之躯,一点点将它延长、加高、变厚。

范杞梁和他同乡的戍卒们,经过数月漫长的、如同罪犯般被驱赶的行军,抵达这里时,几乎已经脱了一层皮。而当他们真正看到这工地的全貌,听到那不绝于耳的号子声、凿石声、皮鞭声和偶尔传来的凄厉惨叫时,仅存的一点侥幸也彻底粉碎了。

这里没有营房,只有依着山势挖掘出的、低矮潮湿的土洞,或者用树枝和破毡布勉强搭成的窝棚,四面透风,晚上睡觉能看见星星(如果云层不厚的话),也能感受到雪花飘落在脸上的冰凉。所谓的床铺,就是铺着干草和破兽皮的泥地。

役夫和戍卒们(在这里,二者界限模糊,都是消耗品)衣衫褴褛,许多人的衣服早已被磨破、被鞭子抽烂,只能胡乱裹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、兽皮,甚至用草绳捆扎在身上御寒。他们面色黧黑,眼神麻木,如同行尸走肉般,在监工(多是神情凶悍、手持皮鞭或木棍的军吏)的呵斥与驱赶下,进行着永无休止的劳役。

开山!用最原始的铁钎、木槌,甚至是用火烧水激的方法,将坚硬的岩石一块块崩解下来。

采石!将崩下的巨石敲打成大致规整的石块,或者烧制城砖。

搬运!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喊着号子,用滚木、绳索,将沉重的石料、土方,沿着陡峭的山坡,一步步挪到指定位置。

垒砌!按照工师(技术指导)的要求,将石块、城砖用黄土、石灰(如果有的话)粘合,垒成墙体。

日夜不休!工期紧得像勒在脖子上的绞索。白天是烈日的炙烤和监工的皮鞭,晚上则是火把和月光下的继续劳作,稍有怠慢,轻则鞭打,重则砍头示众,以儆效尤。

范杞梁这个文弱书生,在这里成了最不合时宜的存在。他单薄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高强度、野蛮的体力劳动。搬运石料,他踉踉跄跄,几次差点摔下山崖;抡锤凿石,虎口震裂,鲜血淋漓,效率却抵不上别人的十分之一。

“没吃饭吗?废物!”

“快点儿!磨蹭什么?想挨鞭子是不是?”

监工的呵斥和鞭子,如同雨点般落在他身上。那身新婚时还算体面的麻衣,很快就被抽成了布条,混合着血污和泥泞,黏在伤口上,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。

同乡范喜,那个在村口叹息的汉子,是个憨厚耿直的农家子弟,有一把子力气。他看范杞梁实在可怜,总是默默地在旁边帮衬着,在他力竭时偷偷搭把手,在他挨打时尽量用身体挡一下,分食物时也多掰一小块干硬的、能砸死人的麸饼给他。

“杞梁哥,你是读书人,跟我们不一样,得咬牙挺住啊……”范喜只会用最朴实的话安慰他。

一次休息的间隙(短暂得如同错觉),一个头发花白、脸上布满冻疮和皱纹,眼神浑浊得像结了冰的老役夫,悄悄挪到他们身边。他在这工地已经待了快十年,是个“老资格”的活死人。

“后生,”老役夫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“看你这样,撑不了多久的。”

他指了指那望不到头的工地和如同蚂蚁般忙碌的人群:“省点力气,学着点儿。搬石头,腰要塌,腿要稳,用巧劲儿,别傻乎乎硬扛。看见监工过来,手里动作快点,脸上表情痛苦点,他们反而觉得你卖力……”

他絮絮叨叨地传授着在这地狱里苟延残喘的“技巧”,最后,望着远处那蜿蜒的、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灰色墙体,幽幽地叹了口气,那叹息声轻得像一阵风,却带着地狱深处的寒意:

“我在这儿……十年啦。见过的人,比这山上的草还多。来一波,死一波,埋一波……就像地里的韭菜,一茬一茬的。你们看这长城,雄壮吧?嘿嘿……那是用白骨垒起来的啊!底下埋的人,比墙上的砖头还多!”

这话让范杞梁和范喜都打了个寒颤,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
工地上也并非全是冷酷的监工。负责这段工地的王将军,偶尔会来巡视。他年约四旬,面容冷峻,甲胄在身,自有一股肃杀之气。他治军极严,对工程进度要求苛刻,但他并非一味残暴之人。有一次巡视时,他注意到范杞梁虽然体力不济,但气质与寻常役夫不同,便随口问了几句。

得知范杞梁是读书人,能写会算,王将军沉吟片刻。之后,他便偶尔会将一些简单的文书记录工作交给范杞梁,比如清点每日石料消耗、记录役夫出工情况等。这活儿虽然也不轻松,但至少不用再去搬运那些要命的石头,避免了直接的体力消耗和监工的鞭子。这微不足道的“关照”,在这人间地狱里,已是天大的恩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