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太爷在寺里盘问了半天,一无所获。正当他准备打道回府时,一个老香客挤了进来,对着县太爷一拜,说:“大人,小老儿有个线索。”
老香客说,十年前,镇上确实有个叫林娘的妇人失踪了。她长得貌美,性情却有些泼辣。她的丈夫叫吴三,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。据说吴三怕老婆,家里的事都是林娘说了算。有一天,夫妻俩大吵一架,林娘就离家出走了,从此再也没人见过她。吴三找了几天,也没找到,后来也就不了了之。有人说,林娘是跟别的野男人跑了。
“失踪的妇人,可有什么特征?”县太爷问。
老香客想了想,说:“有!林娘左手手腕上,有一只银镯子,是她娘家的陪嫁,从不离身。据说那镯子很特别,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。”
县太爷立刻让仵作再去验看。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仵作在那堆白骨里翻找。过了一会儿,仵作惊呼一声,从一堆泥土里,用镊子夹起了一个东西。
那是一只被压得变了形的银镯子,虽然氧化发黑,但上面雕刻的莲花纹路,依然清晰可辨。
“是她!就是林娘!”老香客失声叫道。
真相大白了一半,死者是十年前失踪的林娘。可另一半,凶手吴三又在哪里呢?
县太爷立刻下令,全城搜捕吴三。可一个货郎,十年过去,早已不知去向。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,一直站在角落里、脸色惨白的敲钟僧了尘,突然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“不用找了,”他声音嘶哑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“我就是吴三。”
此言一出,全场哗然。谁也想不到,这个在寺里敲了十年钟、老实巴交的和尚,竟然是十年前失踪的货郎,更是杀人凶手。
县太爷厉声喝道:“你……你为何要杀妻?又将尸身藏于钟下?”
了尘,或者说吴三,抬起头,眼中流下两行清泪。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,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悲伤的故事。
“我叫吴三,她叫林娘。我们曾是镇上最恩爱的一对夫妻。”他喃喃地说,“我挑着担子走街串巷,把赚来的每一文钱都交给她。她在家织布做饭,等我回家。那时候,虽然穷,但我们很快乐。”
“可是,后来……后来一切都变了。”吴三的眼神变得空洞,“我开始听到风言风语,说她和镇上的张屠户有染。我不信,我回家质问她,她就又哭又闹,骂我没本事,赚不来大钱,还说她跟张屠户只是说笑,是我小心眼。”
“我信了她。我更加拼命地干活,想让她过上好日子。可她变得越来越不耐烦,饭菜越来越难吃,家里也越来越乱。我稍微说一句,她就摔盆打碗,骂我是个窝囊废。”
“那天,我进了一批上好的丝绸,想着给她做件新衣裳。我高高兴兴地回家,却看到……看到张屠户从我们家后门鬼鬼祟祟地溜走。我冲进屋里,质问她。她不但不承认,还反过来骂我,说我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,活着还有什么意思。”
“她说:‘我就是跟了张屠户又怎么样?他比你强一百倍!你这种窝囊废,只配给我提鞋!’”
吴三说到这里,浑身开始发抖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“那一刻,我什么都听不见了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我看到墙角的柴刀,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起来的,只记得她惊恐的眼神……等我回过神来,她已经倒在了血泊里,胸口插着那把柴刀。”
“我吓坏了,我杀了人,我杀了我的妻子……我看着她手腕上那只莲花镯子,那是我们成亲时,我亲手给她戴上的。我后悔,我害怕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“那天晚上,我听说云寂寺正在铸一口新的大钟,需要挖一个很深的坑来奠基。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产生。我把她的尸身用破席子裹好,背着她,趁着夜深人静,来到了这里。我把她……把她放在了那个坑底,然后看着工匠们把铜钟吊上去,看着他们用水泥和石块把一切都封死。”
“我以为这样,就没人会知道了。我毁容换名,剃度为僧,法号‘了尘’,就是想‘了结这桩尘缘’。我每天敲钟,每天听那钟声,就像是在听她的哭喊。我跪在佛前忏悔,可佛祖没有原谅我。”
“十年了,我每天活在炼狱里。我以为我的罪孽会永远被埋藏。可没想到,十年后的今天,这口钟,它自己喊了出来……它喊的不是别人,是我……是我啊!”
吴三说完,伏在地上,嚎啕大哭,像一个迷路的孩子。
真相终于大白。一口沉默了十年的铜钟,用三声诡异的鸣叫,为自己身下的冤魂发出了最后的呐喊。它没有直接说出凶手的名字,却用“杀妻”二字,勾起了一段被遗忘的往事,让一个隐藏了十年的灵魂,无处遁形。
后来,吴三被官府带走,依法论处。云寂寺的慧明禅师为那女尸重新收敛安葬,并做了一场法事,超度她的亡魂。
那口大钟,被重新扶正,挂回了钟楼。从此以后,它的钟声又恢复了往日的浑厚悠扬,再也没有在午夜响起过。只是,每当镇上的人们听到这钟声,总会想起那个关于“钟鸣判”的古老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