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令一下,如狼似虎的满洲骑兵呼啸着冲入了宁静的李家坳。
刹那间,哭喊声、求饶声、怒骂声、狂笑声、兵刃入肉声、房屋被砸破的声音……交织成一片。
建奴粗暴地踹开每一扇门,抢走一切能拿的值钱东西和粮食。
他们将试图阻拦或稍有迟疑的青壮男子当场砍杀,将年轻女子拖入屋内或直接按倒在街边……
屯泰骑在马上,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间惨剧。
他并不真的认为这个小村子藏了徐啸岳的主力,这只是一种发泄——
对找不到敌人的愤怒,对南方复杂地形的不适应,对此次差事可能无功而返的焦躁,全部转化为了对更弱者的残忍暴行。
同时,他也存了一丝恶毒的念头:
杀得狠,抢得光,消息传出去,或许能逼得那支滑不溜手的明军骑兵出来“救援”,或者至少,让周围百姓怨恨明军“见死不救”。
李家坳迅速化为一片血火地狱。
当清军带着抢掠的“战利品”扬长而去时,村子里只剩下未熄的余烬、横七竖八的尸体。
类似的惨剧,在屯泰部队接下来的“扫荡”途中,又发生了不止一次。
他们以“搜查明军”、“惩治通敌”以及满清剃发令为名,行劫掠屠杀之实。
这样的事情他们从入关后做了无数次。
不知道有多少汉家百姓被折磨、凌虐。
更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此种屠杀暴行之中。
…
一处隐蔽的山谷。
火苗在最后几辆粮车上跳跃,黑烟滚滚升起。
战斗结束得很快,这支押运小队只有不到五百绿营兵,面对数千腾骧左卫精锐骑兵的突袭,几乎没做出像样的抵抗就溃散了。
“将军,清点过了,只有二十三车,多是米麦,还有些腌菜。”
副将策马过来汇报,语气带着不满,“越来越少了,而且路线也变多了,这帮鞑子学精了。”
徐啸岳点点头,脸上没有多少喜色。
这种零敲碎打的成果,对清军庞大的后勤体系来说只是疥癣之疾,对自己部队的消耗和风险却在增加。
屯泰的包围网似乎正在收紧,最近两次行动,遭遇清军游骑的频率明显高了。
“搬不走的,全烧了。能带的粮食分给弟兄们补充口粮,马料优先。动作快,按老规矩,分三路撤,到三号备用点汇合!”
徐啸岳下令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山林。
部队刚刚掩埋痕迹,准备撤离,一骑快马从山谷深处疾驰而来,马上的夜不收小旗官脸色紧绷,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防水的油布包裹。
“将军!桂林加急密旨!”
夜不收小旗翻身下马,将包裹双手呈上,同时压低声音补充道。
“传旨的天使冒险穿过两道清军哨卡,身上带伤,只来得及说‘陛下有新的方略,关乎全局’,便把东西交给接应的弟兄,自己……伤重不起了。”
徐啸岳心中一凛,接过那尚带着体温和一丝血腥气的油布包。
他迅速走到一块巨石后,避开众人视线,拆开包裹。
里面是两封火漆密信,一封盖着皇帝玉玺,是正式诏书;
另一封是私印,是皇帝的亲笔密信。
他先展开诏书,内容简洁而沉重:
重申其“悬剑敌后”之功,授权其“武装筹饷,惩奸罚逆”,并告知朝廷已全力筹措粮饷,令其“相机而动,保存实力,待机破敌”。
接着,他展开那封字迹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密信。
朱由榔在信中毫无掩饰地描述了朝廷财政濒临崩溃、粮草将尽的绝境,以及被迫采取的各项“险招”。
然后,笔锋一转,提出了那个大胆的、开辟第二战场的设想——
策动江南义军袭扰岳州、长沙,并明确要求徐啸岳部,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,尽可能配合此战略。
信中写道:
“……朕知卿部孤悬敌后,艰辛倍甚。
然全局危殆,非出奇不能制胜。江南若动,虏首必顾。卿可广布流言,虚张声势,伪作接应大军之态;
若有机缘,更可尝试与江南各地义军取得联络,互为声援……切记,卿部乃国之瑰宝,万不可浪掷于无谓之硬拼。
行事务必隐秘谨慎,朕在桂林,日夜期盼卿之捷音,亦盼卿平安归来……”
看完密信,徐啸岳久久不语。
皇帝将如此沉重的全局期望和几乎不可能的联络任务压在他肩上,同时也理解他的困境。
这份信任与体察,让他胸口发热,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巨大的压力。
联合江南义军又谈何容易。
他连向永州运送一粒粮食都难以做到,如何去联络远在鄂南、江西的义军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