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平城,帅帐之内。
夜已深沉,但帐内灯火通明,气氛却比外面的夜色还要冰冷。
夏侯惇暴躁地来回踱步。
“废物!于禁这个废物!”
“三合!仅仅三合就被那环眼贼挑于马下!我曹军的脸,都被他丢尽了!”
白日里的奇耻大辱,此刻依旧在他胸中燃烧。
那张飞狂妄的笑声,仿佛还在耳边回响,每一个音节都是对他的嘲讽。
一旁的陈宫,静静地坐在角落,手里捧着一卷地图,神色平静得有些反常。
他对夏侯惇的咆哮充耳不闻,目光只是专注地落在地图上,仿佛在研究着什么,又仿佛什么都没看。
“陈宫!”
夏侯惇终于停下脚步,独目圆睁,死死地盯住他。
“你倒是说话啊!难道就任由那张飞在营前叫骂,我等只能当缩头乌龟吗?”
陈宫缓缓抬起头,眼神古井无波。
“将军,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,我军士气低落,强行出战,不过是徒增伤亡。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?就这么耗着?等死吗?”
夏侯惇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宫脸上了。
“坚守,等待主公的命令。”
陈宫的声音依旧平淡,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又是坚守!”
夏侯惇气得一把将案几上的羊皮地图扫落在地。
“我夏侯惇不是乌龟!”
他怒吼着,终于发泄完了力气,一屁股坐回帅位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。
帐内,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。
许久,夏侯惇大概是骂累了,也吼乏了,烦躁地挥了挥手。
“罢了罢了!你自去看吧!本将乏了!”
说完,他便和衣躺在了行军榻上,背对着陈宫,不再言语。
很快,沉重的鼾声响起。
陈宫默默地将地上的地图捡起,仔细卷好,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帅帐。
帐外的夜风格外凉爽,带着河水的湿气,吹在脸上,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明了许多。
他抬头,望向河对岸。
那边,是刘景的十万大军营地。
灯火连绵,宛如天上的星河落入了凡间,巡逻队伍的火把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带,整个营盘井然有序,充满了勃勃生机。
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武平营寨。
一片昏暗,死气沉沉,只能偶尔听到几声伤兵的呻吟和巡逻士卒有气无力的脚步声。
天与地,云与泥。
陈宫的心中不禁是波澜无比。
他想起了很多年前,自己还是东郡功曹。
那时的曹操,矫诏讨董,意气风发,满腔都是匡扶汉室的豪情壮志。
他也曾被那份豪情点燃,毅然决然地舍弃了官位,散尽了家财,追随在曹操身后,只为心中那个“辅佐明主,安定天下”的梦想。
可是,梦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碎的?
是从曹操为了报父仇,挥军屠戮徐州城外的百姓开始的吗?
他至今都记得,那泗水河畔,血流漂杵,尸骨蔽野的惨状。
无数无辜的百姓,老人,妇孺,倒在曹军的屠刀之下。
要不是刘景派军进入兖州,徐州城内满城百姓皆被屠戮!
那一刻,他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。
他辅佐的,真的是一位能给天下带来安宁的明主吗?
后来,是兖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