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配合他前东殿吏部尚书、核心圈内人的身份,这些指控,便凭空多了几分难以撼动的“权威”。
彼时神王刚用最血腥的手段,清除了权力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,正急需一套能向天下、向惶惑的信众交代的“正义说辞”。
侯前芳这份《暗簿》,简直是瞌睡递来了枕头。
神王不仅当即赦免了他“从逆”之罪,更将他留在身边听用,视为能“揭露奸佞”的忠直之士。
而在此后神王与翼王日渐尖锐的角力中,侯前芳更是将揣摩上意的本领,发挥到极致。
凡是翼王主张的,他必寻由驳斥;
凡是神王流露出对翼王不满的,他必添油加醋,鼓动风潮。
不过半年光景,他便成了神王跟前,炙手可热的红人,行走内殿,畅通无阻。
这样一个八面玲珑、品行龌龊的墙头草,传来的消息……
石达凯的眉头,锁得更紧了。
张遂谋看着翼王的神色,知他疑虑未消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王爷,事到如今,我也不必再瞒了。”
他压低声音,趋前一步,烛光在他镜片上反出两点幽光,
“这侯前芳……早已是西军军情局的人了。”
石达凯猛地转过头来,瞳孔微缩。
“若非如此,”张遂谋继续道,声音压得更低,仿佛怕惊动窗外无形的耳朵,
“消息如何能传递到王婆手里的,这其中要经多少关节?”
“单凭他一个侯前芳,纵有通天手段,可能办到?”
他顿了一顿,看着石达凯的眼睛,
“此次若非事关王爷生死存亡,为了取信于我等,他们……恐怕也不会暴露这颗埋得如此之深的钉子。”
石达凯沉默了。
下午时分,神王府的确派了一名穿戴整齐的承宣前来,口传神王“御谕”。
言及宁国府军情紧急,清妖骆秉彰部攻势凌厉,杨辅清部独木难支。
命他明日巳时正刻入神王府,共商御敌方略。
言辞急切,合乎情理。
他当时虽觉突兀,却也未曾细想。
如今看来,那“共商方略”的殿堂,恐怕已布成了擒杀他的刑场。
心中最后一丝侥幸,如同风中之烛,剧烈摇晃起来。
但他仍挣扎着,试图抓住那一点微光。
“会不会……是侯前芳,或者神王,行打草惊蛇之计?”
“诱我等自乱阵脚,妄动出逃,他们便可趁机坐实我‘畏罪潜逃’、‘图谋不轨’的罪名?”
这念头,与其说是理性的分析,不如说是内心深处,对那个“天兄”,最后一点可悲的幻想。
“王爷!”张遂谋见他至此仍心存犹豫,不由急了起来,
“这份情报,是西军军情局上尉任刚,亲自在菜市口转交给王婆的!”
“为了确保取信于您,他才透露了侯前芳的身份!您……您还要疑心么?”
“任刚……”石达凯喃喃重复这个名字。
一个相貌普通、甚至有些木讷的中年汉子的面容,浮现在眼前。
那是萧云骧首次秘密与他联络时,派来的信使。
其人言辞直接,甚至有些冲撞,但目光坦荡,毫无畏惧,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。
最后一点希冀,轰然崩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