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传来更鼓声,戌时正刻。
夜还长。
而有些话,有些念头,就像这更鼓声,敲过了,也就散了。
至少今晚,散了……
正月二十五,南京城。
天色未明,秦淮河上的薄雾还未散尽,两岸的酒楼茶馆尚在沉睡。
这个时辰,本该是金陵城最安静的时候。
但今日不同。
玄武湖畔的锦衣卫南京千户所衙门前,火把通明。
沈卫一身飞鱼服,腰佩绣春刀,站在石阶上。
他身后,是整整一千二百名锦衣卫缇骑,人人披甲持械,肃立无声。
火光照在他们冰冷的铁甲上,反射出森然寒光。
南京千户所千户周震躬身立在沈卫身侧,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名册。
“大人,按您的吩咐,所有可疑人员及其家宅、常去场所,均已标绘成图。”
“涉及书院七所、茶楼十二家、青楼五处、私宅二十三座……还有,南京国子监内,也有十七名监生牵连其中。”
沈卫接过名册,借着火光快速翻阅。
每一页都是一个名字,后面跟着详细的住址、背景、社会关系。
他看得很快,目光如刀,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。
有南京礼部侍郎的儿子。
有应天府通判的侄子。
有致仕尚书的外孙……
甚至还有两个,是南京守备太监的干儿子……
这帮人,到底他妈的想要干什么,真的不要命了。
“呵。”沈卫冷笑一声:“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。”
他将名册合上,抬眼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锦衣卫。
“都听清楚了!”今日行动,事关天家威严,事关国本安稳。不管抓到的是谁,不管他爹是谁,他爷爷是谁一律拿下!”
“若有反抗,格杀勿论!”
“若有包庇,同罪论处!”
一千二百人齐声应诺:“遵命!”
那声音如闷雷滚过,震得千户所门前的石狮子都仿佛在颤抖。
“出发!”
沈卫翻身上马,一骑当先。
身后,锦衣卫如黑色的潮水,涌出衙门,分作数十股,向着金陵城各处扑去。
卯时正刻,夫子庙旁“听雨轩”茶馆。
大门被一脚踹开时,掌柜还在柜台后打着哈欠算账。
他抬头,看见涌进来的锦衣卫,手中的算盘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“官、官爷……”掌柜腿一软,跪了下去。
带队的百户看都不看他,径直走向二楼。
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几个睡眼惺忪的茶博士被拖下来,按跪在地。
“孙先生呢?”百户冷声问。
掌柜哆嗦着:“孙、孙先生昨夜就没回来……”
“搜!”
锦衣卫如狼似虎,冲进后堂、厨房、仓库。桌椅被掀翻,茶罐被打碎,账本被翻得满地都是。
不到一刻钟,整个茶馆被翻了个底朝天。
“百户大人,后院柴房有发现!”
百户快步走去。柴房角落的柴堆被扒开,露出一个暗格。暗格里,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本手抄册子。
百户拿起一本,翻开。
册子上,是工整的小楷,写的正是“新编玄宗遗事续篇”。
内容比市面流传的更加露骨,直接把当今天子比作“晚年昏聩、宠信奸佞”的唐玄宗,把太子比作“急于夺权、架空父皇”的李亨。
册子最后一页,还有一行朱笔批注:“此篇可于正月二十八,在‘聚贤茶社’宣讲。”
百户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“把掌柜带走,茶馆查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