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哭出声,只是死死咬着嘴唇,任由滚烫的泪水滑落,滴在那冰冷的竹简上。
他知道,这卷计策里,承载着陈宫怎样的智慧与牺牲。
军师薨逝的消息,像一阵无声的寒风,迅速席卷了整个大营。
没有号啕,没有喧哗,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巡逻的士兵停下了脚步,默默地摘下头盔;正在擦拭兵刃的校尉,动作僵住,双目赤红地望向中军帐的方向;就连伙房里烧火的火头军,也无力地瘫坐在地,用粗糙的手背抹去眼角的湿润。
压抑的、低低的啜泣声,从营地的各个角落传来,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悲恸洪流,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“公台!陈公台在哪里!”
一声狂狮般的怒吼,如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大营上空。
一匹血色宝马悲鸣着冲入营门,随即力竭跪倒,将背上的人重重摔在泥水之中。
那人却仿佛毫无知觉,一跃而起,正是日夜兼程、形容枯槁的吕布。
他满身泥泞,发髻散乱,双眼布满血丝,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。
他冲进大营,看到的却是一幕诡异的景象。
所有士卒都低着头,沉默地为他让开一条路,没有人敢抬头看他,没有人敢回答他的问题。
这死一般的沉寂,比任何回答都更加残忍。
吕布的心,一寸寸地沉了下去。
他抓住离他最近的一名校尉的衣领,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对方提离地面,嘶声喝问:
“说话!公台呢?他是不是在等我?快带我去见他!”
那校尉浑身颤抖,脸色惨白,却只是垂着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吕布猛地将他推开,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。
最后,他的视线定格在人群尽头,那个手捧一卷竹简,满脸泪痕的贾诩身上。
那一瞬间,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吕布脑中“嗡”的一声,那支撑着他穿越风雨、忍受伤痛的最后一丝希望,轰然倒塌。
无边的愤怒与绝望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。
“不——!”
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,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不信,从他的胸膛中爆发出来。
那声音不再是人的怒吼,而是孤狼对月的悲鸣,是巨兽濒死的哀嚎。
整个大营,都在他这绝望的咆哮中剧烈地颤抖。
狂暴的气息从他身上炸开,却又在瞬间收敛。
吕布僵立在原地,那双曾令天下英雄胆寒的虎目,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空洞。
他缓缓转过身,目光越过所有沉默的人群,望向那座灯火黯淡,透着无边死气的中军大帐。
他的脚步,沉重得像是拖着整个世界的重量,一步一步,朝着那个吞噬了他所有光明的黑暗入口,缓缓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