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内力并非为了彰显强大,而是化作最精密的载体,携带着药散中化解毒素的成分,如同最忠诚的斥候与工兵,小心翼翼地绕开太后已然衰败脆弱的正常经络,精准地刺向那盘踞在脏腑深处的阴寒毒瘴!
这不是简单的针灸。
这是一场发生在方寸之间的、无声的战争!是生机与死气的角逐!
林玥儿的额头,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脸色也开始泛白。
同时精确操控内力和精神力,进行如此精细入微的操作,对她而言是巨大的消耗。
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中,感知着那顽固的毒气在内力与药力的联合冲击下,开始微微松动,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、带着腐朽腥气的浊气,正随着太后微弱的呼吸和舒张的毛孔,被极其缓慢地逼出体外。
当然,这仅仅是开始。这毒素阴狠狡诈,沉积已久,几乎与太后的生命本源缠绕在一起,绝非一次针灸就能根除。
但至少,她撬开了一道缝隙,引入了一线生机。
时间在寂静中流淌,只有金针微微震颤的嗡鸣和林玥儿逐渐粗重的呼吸声。
忽然,一直如同沉睡般毫无声息的太后,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如同叹息般的闷哼,枯瘦如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!
“母后!” 皇帝一直紧盯着,见状立刻上前一步,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。
几位老太医也瞬间瞪大了眼睛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!
他们用了多少方子,太后都毫无起色,这小姑娘几针下去,竟似乎……真的有了反应?
林玥儿没有因外界的反应而分心,她心如止水,继续行针。
她能“看”到,那淤塞的经络正在被一点点疏通,虽然缓慢,但确确实实在发生着变化。
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林玥儿感觉已达到此次治疗的极限,再继续下去,太后的虚弱的身体可能无法承受。
她开始缓缓起针,动作依旧轻柔舒缓,仿佛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生机。
当最后一根金针被取下时,凤榻之上的太后,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,如同挣扎着要破茧的蝶。
几次尝试后,她竟然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,睁开了一条眼缝!
那双眼眸初时浑浊无神,布满了久病的阴霾,但很快,仿佛有清泉注入,焦距逐渐凝聚起来。
她看到了守在床边、面露惊喜的皇帝,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帐幔宫灯,最后,目光落在了床边这个脸色苍白如纸、额角鬓发已被汗水浸湿的陌生少女身上。
“皇……皇帝……” 太后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,沙哑干涩,却真真切切地发出了声音!
“母后!您醒了!您真的醒了!” 皇帝激动地俯身,紧紧握住太后那只枯瘦的手,这位素来威严的帝王,眼中竟隐隐泛起了水光,“是安平乡君,是她用金针之术,让您醒过来的!”
太后的目光,缓缓移向林玥儿,那目光中带着久病初醒的迷茫,一丝微弱的感激,以及……一种更深沉的、难以言喻的探究。
林玥儿微微福礼,声音因消耗过大而略显低哑:“太后娘娘凤体初安,仍需静心调养,万不可劳神。”
太后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那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,掠过她易容后平凡的五官,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深处。
看了许久许久,太后忽然挣扎着,用尽全身力气,向她伸出了那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。
林玥儿迟疑了一瞬,终究还是上前一步,轻轻握住了那只冰冷而脆弱的手。
太后的手猛地收紧,用力反握住她,那微弱的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。
她努力凑近了些,昏花的老眼几乎是贴着林玥儿的脸,仔细地、一寸寸地端详着她的眉眼,尤其是那双清澈如水、此刻因疲惫而更显深邃的眸子。
看着看着,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,有恍惚,有追忆,有难以置信的震惊。
她的嘴唇哆嗦着,用只有林玥儿能勉强听清的、气若游丝的声音,喃喃低语道:
“像……真像……”
她顿了顿,目光仿佛穿透了漫长的时光尘埃,落在了某个早已逝去的、风华绝代的身影上。
清醒后的太后拉着林玥儿的手,仔细端详她的脸,喃喃道:“像,真像……尤其是这双眼睛,和当年的苏家丫头,一模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