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火药库的玫瑰(2 / 2)

乔伯驹趁机一个箭步冲上前,伸手就去夺她手里的火把。云瑛却反手把火把塞到我怀里,自己抬手就是一枪,“砰” 的一声,子弹擦着乔伯驹的靴尖钻进地里,溅起一片雪粒。乔伯驹猛地止步,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:“云瑛!你到底想干什么?别逼我!”

“很简单,” 她抬了抬下巴,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,“我要三十箱火药,外加一千杆长枪、两万发子弹。明天日落前,运到城南的黄河渡口。少一样,咱们就继续在这儿‘聊’。”

我瞪大了眼睛,手里的火把都差点掉了 —— 她要这么多军火做什么?造反吗?乔伯驹也愣住了,眼里满是难以置信:“你……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?你想造反?对抗阎督军?”

“不,我要救人。” 她笑了,笑容里却没了之前的戏谑,多了几分沉重,“黄河七县决堤,数十万灾民没吃没穿,冻饿而死的人每天都能拉几车。官府的赈济粮杯水车薪,还被贪官克扣。我要用这批军火,跟山东的响马换粮 —— 他们缺枪,灾民缺粮,各取所需,很公平。”

她语速飞快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,割得乔伯驹的脸色由青转白,又由白转红,变幻不定。“你疯了!” 他终于忍不住吼出声,“这是阎督军的军需!是用来防备红军的!你动一动,乔家全家都得被满门抄斩!”

“全家?” 云瑛冷笑,声音里满是嘲讽,“乔家高墙里囤着满仓的粮食、满库的军火,可曾想过墙外那些饿死的人?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,也想活着。既然你们这些‘大人物’不肯救,那就我来救!”

她抬手,火把又一次逼近木箱,火苗 “噼啪” 作响,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:“给不给?一句话。别浪费时间 —— 我没耐心,火药也没耐心。”

乔伯驹牙关咬得 “咯吱” 响,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那六十箱火药 —— 真炸了,他别说保住乔家,自己的命都保不住。半晌,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“我…… 我做不了主。这事得请示父亲。”

“那就找个做得了主的人来。” 云瑛耸耸肩,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,“天亮前,我要答复。否则 ——” 她脚尖轻轻点了点地上的导火索,“咱们就一起在这里,等火药‘开花’。”

乔伯驹最终还是妥协了。他咬着牙答应,天亮前一定请示乔家老太爷,给她答复。云瑛这才把火把递给我,示意我熄灭。乔伯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,眼神里满是不甘,却还是带着马弁退了出去,库门 “咔哒” 一声落锁,把我们重新关在黑暗里。

屋里,只剩我和她,还有满地狼藉的银线、碎木屑,以及浓得散不去的火药味。我瘫坐在木箱上,抹了把额头的冷汗,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浸湿,冷得发僵:“你刚才差点把我吓死 —— 真以为你要跟你哥同归于尽。”

她也坐了过来,挨着我,从怀里摸出那卷微型胶卷,在指尖轻轻转圈,月光透过门缝照进来,胶卷泛着幽蓝的光:“怕什么?我早算过了,真点着引线,爆炸半径虽有三十丈,但后门离得近,咱们跑得快,顶多被气浪掀个跟头,死不了。”

我苦笑,摇了摇头:“那三十箱火药呢?你真要给山东响马?就不怕他们拿了枪,反而去害灾民?”

“当然不。” 她眨了眨眼,眸子里又露出狡黠的光,“那是吓唬我哥的。我真正要的,是另外三十箱 —— 藏在西炮楼底下,那才是阎督军刚拨来的‘新货’,没受潮,火力足。这里的六十箱,都是放了三年的旧弹,大部分受潮了,就算点着,也炸不响,顶多冒点烟。”

我张了张嘴,彻底说不出话来。这女人,心思缜密得像张网,一环扣一环,把亲哥、把我、把所有人都算得死死的,连退路都留好了。我长叹一声,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跟你做搭档,我恐怕得少活十年 —— 心脏经不起这么折腾。”

她侧头看我,眸子里在月光下亮得逼人,像盛着星光:“可你也会多活十倍的精彩,不是吗?总比你以前单打独斗,偷偷摸摸当‘燕子’强。”

我无言以对,只能伸出手,掌心向上。她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,也伸出手,轻轻与我击掌 ——“啪” 的一声,清脆响亮,在寂静的火药库里格外清晰。“

库外,天已蒙蒙亮。一夜没停的风雪终于歇了,把乔家大院的青砖灰瓦全抹成了银白,连墙角的枯草都裹着层薄冰,像撒了把碎钻。我们推开吱呀作响的库门,冷风 “呼” 地扑进来,带着未散的火药味,却也混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—— 不知是她斗篷上残留的,还是远处梅园飘来的,冷冽里藏着点甜,倒冲淡了些火药库的肃杀。

远处,东方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,朝阳正一点点往上爬,金红色的光洒在雪地上,像铺了一层碎金,把原本暗沉的世界都照亮了。我深吸一口带着雪气的冷空气,胸口的闷胀感终于散去,忽然觉得,这一夜的提心吊胆、生死对峙,虽惊心动魄,却也透着股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—— 像久旱逢雨,像困兽出笼,把心里积压的沉闷都冲散了。

我侧头看她,晨光落在她的侧脸上,把她的轮廓描得柔和了些。鼻梁挺直,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霜粒,像撒了把碎雪,可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,艳得像雪地里突然怒放的红玫瑰,冷傲又热烈。风拂过她的发梢,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,她抬手轻轻拨开,指尖带着点刚从火药库出来的凉意,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。
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我已经被她 “点燃” 了 ——

不是被火药的火星,

是被她眼里的光,被她不管不顾的决绝,被她藏在狠劲里的温柔,点燃了心里的血。

而这血里,

早已悄悄种下了一朵花,

一朵带刺的玫瑰。

刺是她的狡黠与决绝,能扎破世俗的虚伪;花瓣是她的善良与滚烫,能温暖寒冬里的绝望。

她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,侧过头来,冲我挑了挑眉,眼里带着点笑意:“发什么呆?再不走,等我哥反悔,咱们又得钻回火药库躲着。”

我回过神,笑着点头,跟上她的脚步。脚下的雪被踩得 “咯吱” 响,晨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并排落在银白的雪地上,像两道紧紧相依的痕。远处,乔家大院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渐清晰,那些高高低低的屋檐、纵横交错的回廊,曾是困住我的牢笼,如今却成了我们逃出生天的背景。

我摸了摸怀里的微型胶卷,还是温热的,像揣着一颗跳动的心脏。再想起昨夜火药库的对峙、她举着火把的决绝、击掌时的清脆声响,忽然觉得,以前单打独斗的日子虽自由,却少了点温度 —— 少了一个能跟你并肩面对枪口、能跟你一起 “骗” 过亲哥、能让你心甘情愿跟着疯的人。

风又吹来了,带着更浓的桂花香。我抬头看了看天,朝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,金光万丈,把雪地照得晃眼。我侧头再看她,她正快步往前走,狐毛斗篷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,像一只展翅的白鸟,要飞向更远的地方。

我知道,这朵种在血里的玫瑰,会跟着我们一起走 —— 走到黄河渡口,走到天津租界,走到上海码头,走到所有需要光、需要温暖、需要希望的地方。

而我,会一直守着这朵带刺的玫瑰,做她最可靠的搭档,做她最稳的后盾。

哪怕前路依旧有火药味,有枪林弹雨,有未知的危险,也没关系。

因为我知道,只要她在,哪怕是刀山火海,也能走出一条洒满金光的路。

就像此刻,我们走在晨光里的雪地上,身后是惊险的昨夜,身前是明亮的未来。

每一步,都走得踏实,走得滚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