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屋之内，暖意融融。

几盏精心烧制的动物油脂灯摇曳着稳定而温暖的光芒，将不大的空间照得亮堂。墙壁上挂着那张色彩斑斓的巨鸟羽毛，在灯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，角落里那个丑萌丑萌的陶罐里，几根野鸡翎毛也挺拔精神。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烤肉的焦香和野果的清新气息，混合着木料与兽皮特有的味道，构成一种独属于这里的、令人安心的氛围。

汪子贤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在自己的“王座”——那张加宽加固、铺着厚实柔软熊皮的木椅上，一双沾了些泥点的靴子随意地蹬在脚踏上。他手里拿着根细木棍，正对着铺在膝盖上的一张粗糙鞣制的羊皮纸比划划，嘴里念念有词：

“……嗯，学堂的屋顶得再加固一下，上次那场雨差点让那帮小崽子成了落汤鸡……工匠坊那边，坚骨嚷嚷着要扩大炉子，说是铁水不够用，这玩意儿烧起来可都是柴火啊，得催催伐木队……还有公共厕所，对，这个必须提上日程，随地大小便太影响市容市貌了，本王可是要建设文明之城的……”

他这副样子，若是让外面那些对他敬若神明的族人看见，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。这哪有一点“启明王”的威严，分明就是个操心着柴米油盐的……嗯，比较随性的年轻头领。

“哔哔~宿主大大，根据您当前的心率、呼吸频率及瞳孔聚焦散漫程度分析，您正处于‘伪工作状态’，即身体在岗，精神已进入半休眠模式。建议您要么专心制定计划，要么干脆躺平休息，以免造成无效能耗。”胖墩蜷缩在它那个铺着干草和柔软絮状物的藤编小窝里，抬起圆滚滚的脑袋，额头正中的华为Logo闪烁着稳定的蓝光，电子音带着一丝毫不留情的戳穿。

“去去去！你懂什么？”汪子贤头也不抬，用木棍虚点了点胖墩的方向，“我这叫统筹兼顾，大脑分区运行！一边思考国家大事，一边放松精神，这叫劳逸结合，是高级管理技巧！你以为都跟你似的，除了扫描就是哔哔？”

他刚反驳完，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在“工作”，又皱着眉头看向羊皮纸：“啧，这‘义务教育推广计划’第一阶段实施总结……好像没啥可总结的啊，就教会了百来个小孩数数、认几十个象形文字，还有我那半吊子的‘自然常识’课……效果嘛，也就那样，有几个皮猴子上课光惦记着掏鸟窝了……”

想到课堂上那些精力过剩的原始小崽子们，汪子贤就有点脑壳疼。普及教育，任重道远啊。

“哔哔~根据行为观察记录，宿主大大您的‘自然常识’课，有超过一半时间是在向学生们炫耀（描述）您故乡（地球）的各种美食，导致课堂秩序混乱，多次出现学生因过度想象而流口水、肚子咕咕叫的事件。本系统认为，这或许并非最优教学方式。”胖墩毫不客气地揭短。

“我那是在激发他们的想象力！开阔他们的眼界！懂不懂？”汪子贤老脸一红，强词夺理，“再说了，美食文化也是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！等以后粮食产量上来了，本王非得让他们见识见识，什么叫做煎炒烹炸，什么叫做舌尖上的炎黄！”

他正说得起劲，准备好好描绘一下未来的美食蓝图，脚边一直安静趴着的苍牙，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。

原本温顺搭在前爪上的耳朵瞬间竖得笔直，像两片敏锐的雷达。它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、几不可闻的呜咽，不是平时撒娇或饥饿时的声音，而是带着一种明显的警惕和不安。

“嗯？”汪子贤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，放下羊皮纸，看向自己这只最初的伙伴，“苍牙？怎么了？”

苍牙没有看他，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，死死地盯着树屋紧闭的木门方向，鼻翼急促地翕动着，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异常的气味。它全身的肌肉微微绷紧，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不再悠闲地摆动，而是僵硬地拖在身后。

这状态……不太对劲。

汪子贤脸上的嬉笑之色收敛了些。苍牙极通人性，而且感知敏锐远超常人。在野外时，它常常能提前发现潜藏的危险，或是察觉到远处接近的动物。来到炎黄城定居后，生活安定，它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了。

“胖墩，”汪子贤的声音压低了些，“扫描一下周围，尤其是树屋外面，有没有什么异常？”

“哔哔~收到指令。启动环境扫描……能量波动正常……生命体征扫描……范围内无异种大型生命体……声音频谱分析……未检测到可疑接近音……”胖墩的Logo蓝光闪烁了几下，迅速给出反馈，“物理层面，未发现直接威胁，宿主大大。”

物理层面没有威胁？汪子贤眉头微蹙。那就是非物理层面的？或者说，是苍牙感知到了某种……气氛？某种恶意？

他站起身，走到苍牙身边，蹲下来，轻轻抚摸着它颈后有些炸起的毛发。苍牙感受到主人的安抚，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，但喉咙里依旧持续着那种低沉的、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噜声，目光依旧锁定门外漆黑的夜色。

“不对劲……”汪子贤喃喃自语，他相信苍牙的直觉。这种来自于野兽本能的预警，很多时候比冰冷的扫描数据更值得信赖。
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没有立刻推开，而是将耳朵贴近木板，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
夜风拂过树梢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远处隐约传来巡逻战士换岗时短促的口令声和脚步声，一切听起来似乎都与往常一样，秩序井然，宁静祥和。

但……就是这份过分的“宁静”，让汪子贤心里升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感。白天的庆典狂欢，虽然已经过去，但那种集体情绪的余波，真的就这么容易彻底平息下去吗？尤其是在那些战俘奴隶之中？

他回想起白天站在高台上，接受万民朝拜时，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过奴隶营方向那一片死寂的阴影。与炎黄族人发自内心的狂热与喜悦相比，那里就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。可死水之下，往往藏着噬人的暗流。

“胖墩，”汪子贤转过身，背靠着墙壁，眼神锐利起来，“调出最近一段时间，对奴隶营区域的忠诚度扫描数据，还有……你之前提到过的，那些‘负面精神波动涟漪’，有没有新的变化？”

“哔哔~正在调取相关数据……”胖墩的电子音停顿了片刻，似乎在整理信息，“忠诚度扫描数据显示，奴隶营区域平均忠诚度持续处于极低水平（低于20点，定义为‘高度敌视’），且波动极小，表明该群体情绪稳定在‘压抑的敌对’状态，未曾因白日的庆典或宿主大大您的‘王位’晋升而产生正向转化。”

“至于负面精神波动……”胖墩的Logo蓝光闪烁频率微微加快，“在过去三个时辰内，监测到三次异常集中的精神能量爆发，虽然单次强度不高，但其‘同步性’和‘指向性’显着增强。波动源头主要集中在奴隶营深处，几个特定棚屋区域。结合波动特征分析，其情绪构成主要为：绝望（32%）、怨恨（41%）、决绝（27%）。推测有较高概率（78.5%）正在酝酿有组织的群体性反抗行为。”

“果然……”汪子贤眯起了眼睛，嘴角却勾起了一丝了然的弧度，那弧度里没有紧张，反而带着点……兴奋？“我就说嘛，太平静了反而不对劲。那些家伙，果然憋不住了。”

他走回“王座”，却没有再坐下，而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，大脑飞速运转。

“同步性、指向性增强……这是在统一思想，分配任务啊。”汪子贤嘿嘿一笑，“看来，是有人牵头，准备搞个大新闻了。时间呢？胖墩，能推测出他们可能行动的时间吗？”

“哔哔~根据精神波动活跃度的时间分布，以及外部环境因素（如月光亮度、守卫巡逻规律）综合推算，其选择在明晚或后晚，月色较好、便于夜间行动，且守卫可能因连日庆典而略显疲惫的后半夜发动行动的概率最高，约为85.2%。”

“明晚或后晚……后半夜……”汪子贤摸了摸下巴，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，“月黑风高夜，杀人放火天……哦不对，他们是逃跑，不是杀人，不过也差不多。啧啧，还挺会挑时候。”

他看着脚下依旧保持警惕状态的苍牙，心中豁然开朗。苍牙感知到的，恐怕就是那股正在奴隶营中凝聚、弥漫开来的决绝恶意和阴谋的气息。这种无形的“势”，或许无法被胖墩的物理扫描完全捕捉，却逃不过这头灵性十足的伙伴的本能。

“好苍牙！这次你可立大功了！”汪子贤俯身，用力揉了揉苍牙的脑袋。苍牙似乎听懂了夸奖，喉咙里的呜噜声小了些，用大头蹭了蹭汪子贤的手心，但眼神依旧警惕。

“哔哔~宿主大大，是否需要立刻启动应急预案？调集卫队，加强奴隶营警戒，甚至提前进行镇压，将危险扼杀于萌芽？”胖墩提议道，电子音里透着一丝“铁血”的味道。

“镇压？不不不！”汪子贤连连摆手，脸上露出了那种惯有的、带着点蔫儿坏的笑容，“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，制定了周密的计划，我们怎么能不给个表演的舞台呢？直接按死多没意思，也显得本王太不近人情，太不‘文明’了。”

他踱了两步，笑容越发灿烂：“我们要做的，是张网以待，请君入瓮。正好，借此机会，看看这帮家伙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，也顺便……清理一下内部的隐患。总有些不安定的因素，平时藏着掖着，正好让他们自己跳出来。”

“哔哔~理解。宿主大大的意思是，进行一场可控的‘压力测试’，并利用此次事件，达成内部净化与威慑效果。策略评估：高风险，高收益。但需要精确的情报支持和周密的兵力部署，以确保‘网’足够坚固，不会真的被‘鱼’撞破。”胖墩迅速理解了汪子贤的意图，并开始进行战术分析。

“没错！”汪子贤打了个响指，“胖墩，持续监控奴隶营的精神波动，特别是那几个源头区域！我要知道他们最终确定的行动时间，越精确越好！另外，调出奴隶营的详细结构图，还有周边地形，特别是训练场和那段据说被撞过的栅栏位置！”

“哔哔~遵命，宿主大大！数据调取中……全息投影模式启动！”

嗡——

一道淡蓝色的光束从胖墩额头的Logo中射出，在树屋中央的空地上，迅速凝聚成一个微缩的、栩栩如生的炎黄城三维立体模型。城墙、民居、广场、工匠坊、奴隶营……甚至连一些重要的树木和道路都清晰可见。

汪子贤走到投影前，目光立刻锁定了西北角的奴隶营区域。他伸出手指，轻轻点在那片由低矮棚屋和粗木栅栏构成的区域。

“这里，是风暴的中心。”他轻声说道，然后手指移动到奴隶营西侧，靠近训练场的位置，“胖墩，重点标注出泥鳅提到的那段‘根基松动’的栅栏。”

投影上，那段栅栏立刻被高亮显示出来，甚至模拟出了其结构上的细微弱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