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,是无尽的黑暗,是失重的虚无,是意识在绝望与希望之间的最后悬浮。
“牧羊人”紧抱着“旅鸫”冰冷而轻盈的身体,坠入那条因爆炸而撕裂的地底裂缝。上方,是“园丁”核心崩塌的轰鸣、根须疯狂抽打的碎裂声,以及那股骤然降临、冰冷彻骨的未知能量波动所带来的压迫感。下方,是深不见底的黑暗,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。
她闭上了眼,不再徒劳地试图看清什么,只是用尽最后力气蜷缩身体,将“旅鸫”护在怀中。耳边是呼啸的风声(或许是空气被急速挤压的嘶鸣),皮肤感受到的是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和刮过岩壁的灼热气流。脑海中闪过的,是林薇决绝的眼神,陈默模糊的背影,“雨燕”最后的嘶吼,贝塔-12那复杂的一瞥,以及阿尔法-7冰冷的宣判。这一切,是否就要在此刻画上句号?
就在她以为即将迎来粉身碎骨的终结时,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!仿佛坠入了一团极具粘稠度和弹性的无形介质中,强大的阻力包裹全身,带来一阵剧烈的窒息感,随即是缓缓的、如同沉入深水般的漂浮感。
噗通——
最终,他们重重摔落在某种潮湿、柔软且富有弹性的平面上,冲击力被大幅缓冲,但仍让她眼前发黑,脏腑翻腾。
黑暗,依旧是无边的黑暗。但这里的空气冰冷、湿润,带着浓重的矿物质和某种古老真菌的气息,与上方那个生机勃勃到疯狂的世界截然不同。死寂,是这里的主旋律,但是一种沉淀了亿万年的、毫无生命波动的死寂。
“旅鸫”……“牧羊人”第一时间摸索身旁。他依旧昏迷,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,身体冰冷得像一块石头。眉心的幽蓝印记彻底黯淡,皮肤上那些绿化的痕迹也消失了,但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感,仿佛内在的某些东西被彻底抽空了。刚才那场意识层面的惨烈战争,似乎耗尽了他的一切。
他们还活着,但代价是什么?
“牧羊人”挣扎着坐起,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,摸索四周。指尖触到的地面,是一种覆盖着厚厚、冰凉粘液的光滑岩石。她取出身上最后一点荧光物质(可能是破碎设备里的残留),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几米的范围。
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,洞顶极高,隐没在黑暗中。脚下是蜿蜒的地下河床,但河水早已干涸,只剩下滑腻的河泥和零星的反光水洼。洞穴四壁布满了巨大、扭曲、如同血管或神经网络般蔓延的化石痕迹,这些痕迹散发着微弱的磷光,勾勒出洞穴诡异的轮廓。空气中弥漫的能量场极其稀薄且稳定,仿佛与世隔绝的坟墓。
这里,似乎是那片疯狂生态区之下的绝对禁区,连“园丁”的根须都未曾触及(或者不敢触及)的领域。
她检查了“旅鸫”的状况,心沉到了谷底。他的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点,意识活动几乎消失。不仅是身体的创伤,更像是……灵魂的灯火即将熄灭。与“园丁”本源的直接对抗,以及“钥”之力的过度激发,可能已经摧毁了他意识的根基。
绝望再次攫住了她。千辛万苦逃出生天,难道最终还是要失去他吗?
就在这时,她手中那个彻底耗尽能量的存储单元,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!屏幕闪烁起一丝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的雪花,接着,浮现出一行扭曲破碎、但依稀可辨的文字,仿佛是接收到了一丝遥远时空外泄漏的微弱信号:
【…净化协议…执行完毕…‘园丁’核心…已沉默…区域生态…崩溃进行中…】
【…信号源…‘钥’载体…生命信号…极度微弱…定位…深度地层…异常能量屏蔽区…】
【…警告…检测到高维能量残余波动…匹配度…‘守夜人’最终指令…关联性…高…】
【…建议…幸存者…向…能量流动方向…前进…可能存在…‘彼岸’遗产…线索…】
【…信号中断…祝…好运…】
信号戛然而止,存储单元彻底碎裂成粉末。
信息量巨大!“守夜人”的净化成功了?“园丁”被清除了?但“旅鸫”……幸存希望渺茫。而最后一条信息,“向能量流动方向前进”,“彼岸遗产”线索?在这绝地之中?
“牧羊人”强忍悲痛,集中精神感知。果然,在这片死寂中,她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冰冷的能量流,正沿着干涸的河床,向着洞穴深处流淌。这能量流的感觉……与她之前感受过的“彼岸”科技能量签名,有细微的相似之处,但又更加……古老、沉寂。
没有别的选择了。留下来,“旅鸫”必死无疑。向前,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的奇迹。
她再次背起(或者说拖起)轻如纸片的“旅鸫”,沿着那微弱能量流的指引,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洞穴深处走去。
路途漫长而艰难。洞穴曲折向下,地势越来越低,温度也越来越冷。周围的化石神经网络痕迹越来越密集,磷光也渐渐明亮,将洞穴映照得一片诡谲。那冰冷的能量流逐渐增强,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小的、如同冰晶般的能量尘埃,缓缓飘落。
终于,在穿过一个狭窄的隘口后,眼前豁然开朗。
他们来到了一个无比宏伟、令人震撼的地下空间。空间的中心,不是一个湖泊,而是一个巨大无比、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潭,潭水漆黑如墨,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,仿佛一块巨大的黑曜石。而水潭的正上方,悬浮着一个巨大、复杂、由无数暗金属和水晶构成的、破损严重的环形结构,它静静地旋转着,散发出冰冷、恒定的幽蓝光芒,正是这光芒和其运转,产生了那股冰冷的能量流,并照亮了整个空间。
更令人震惊的是,在水潭的四周,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透明的维生舱!与第七前哨那些充满淡蓝色液体的舱体不同,这些维生舱内部是绝对的真空和黑暗,隐约能看到里面固定着身披古老铠甲、形态各异、但毫无生命气息的躯体!它们像是在此沉睡了无数岁月,守卫着这片水潭和那个环形结构。
这里是什么地方?一座废弃的“彼岸”前哨?一个坟墓?还是……“遗产”所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