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9章 剪断的发(1 / 1)

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落,像一封封投递了多年的信,终于找到了收件人。悦悦坐在飘窗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,那里有一张她刚拍下的、我们俩的合影。照片里,她笑得有些拘谨,而我,则满眼都是她。

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窗外的落叶:“我爸妈离婚了。”

我放下手中的书,静静地看着她。阳光透过玻璃,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,也让我看清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、早已习惯的苦涩。

“很早了,”她自嘲地笑了笑,那笑容像一朵在深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,美丽却带着孤寂,“他们各自有了家庭,新的孩子,新的生活。我爸搞房地产,我妈做医疗器械,都是外人眼里的大人物。”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,“而我,大概是他们成功路上,一个被妥善安置的‘遗产’吧。”

我的心微微一紧。

“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。”她望着窗外,目光飘向一个遥远的、只属于她的童年,“最开始,他们还会打电话,会回来看我。后来,电话越来越少,见面只在过年。再后来,连年都未必见得着。”她转过头,看着我,那双清澈的眼睛里,此刻盛满了我从未见过的荒凉,“每个月,银行卡里会准时打进一笔巨款,够我买下整条街的奢侈品,却买不回他们陪我吃一顿饭的时间。”

我伸出手,轻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指。她的手很纤细,骨节分明,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。

“所以我很独立,”她任由我握着,没有抽回,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,“独立到连生病发烧都习惯自己去挂水。可独立的背后是什么?是没人问你冷不冷,没人知道你今天开不开心。那种孤独,像一根细长的针,日复一日扎在心上,不流血,却疼得让人麻木。”

她忽然站起身,走到衣柜前,拉开一个深色的抽屉,从里面取出一个用丝绒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,然后转身,将它轻轻放在我的掌心。

我打开丝绒布,里面是一缕用红丝带扎好的、漆黑的长发。

“这是我剪下来的。”她坐回我身边,指尖轻轻抚过那缕发,“那年我十九岁,站在十七楼的阳台边缘,风很大,吹得我几乎站不稳。我想,跳下去,一切就结束了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沉,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。

“可就在那一刻,我听见爷爷临终前的话:‘悦悦,你要替我好好活着。’”她低头看着那缕发,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,也有一丝决绝的锋利,“我没跳。我回屋,拿起剪刀,把留了十年的长发,一剪刀,一剪刀,全部剪掉了。就像剪断过去,剪断那些执念。从那天起,我告诉自己:悦悦,你只能靠自己。”

我看着她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我无法想象,那个站在我面前看似平静的女孩,内心曾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。

“他们已经安排我去加拿大留学。”她忽然抓住我的手,目光紧紧地锁住我,那眼神里,有挣扎,有不舍,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恳求,“在温哥华给我买了房子,手续都办好了。他们说,那是‘更好的未来’。”

我看着她,那双曾经清亮如星的眼睛里,此刻盛满了慌乱与不安。她不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而是在告诉我,我们的时间不多了。

她忽然倾身向前,双手捧住我的脸,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,她的声音微微发颤,带着一丝哭腔:“你……能不能等我?三年,或者更久。等我回来,或者,等我真正找到自己想走的路。”

那一刻,我仿佛看见那个站在十七楼边缘的少女,也看见此刻站在我面前、努力撑起坚强的她。她不是在求一个答案,而是在求一份确认——确认她值得被爱,确认她的存在,不是一场被安排的宿命。

我反手握住她的手腕,将她拉进怀里,让她靠在我的胸口,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。

我捧起她的脸,凝视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,清晰而坚定:

“放心吧,我能等你。”

“不是三年,也不是五年。”我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,那泪水滚烫,烫得我的心都在发颤,“只要你还在往前走,只要你还记得回头看看我,我就一直等。”

“等你剪断过去的枷锁,等你真正长成自己的光。等你不再需要‘富二代’这个标签来定义自己,而是作为‘悦悦’,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个世界中央。”

她怔住了,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。然后,她轻轻靠进我怀里,像一只终于找到归途的倦鸟,紧紧地抱着我,仿佛要将自己嵌入我的身体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