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三十五章 绝地汇合

地宫穹顶的宝石在震颤中簌簌坠落，砸进九幽寒泉溅起漆黑水花。九根青铜柱上的凶兽浮雕仿佛活了过来，在柱身上扭曲游走，发出无声的咆哮。池水上方的玄冥镜碎片剧烈震颤，青金色光芒忽明忽暗，与九幽寒泉的至阴之气激烈冲撞。

苏墨盘膝坐在池边，双手结印，朱雀令悬浮在掌心之上，散发出炽烈的赤红光芒。他的额发已被汗水浸透，面色苍白如纸，嘴角溢出一缕鲜血——那是强行催动朱雀令纯阳之力带来的反噬。

“师弟，撑住！”陆明轩挡在他身前，手中那柄与苏墨的量天尺形制相似、却通体泛着淡蓝光泽的玉尺横在胸前。这柄“寒玉量天尺”与苏墨的“暖玉量天尺”本是一对，乃青云阁创阁祖师采昆仑山阴阳双玉所制，一阴一阳，互为表里。陆明轩这柄阴尺，是当年司徒玄传给他的，说是他父母遗物。如今看来，这或许也是算计的一部分。

江辰站在苏墨另一侧，黑剑斜指地面，剑身上浮现的血色光晕越来越浓。他施展的“焚魂燃血”秘法正在燃烧他的气血本源，每多撑一刻，寿元便损耗一分。但他的身形稳如山岳，眼神冰冷如初。

司徒玄站在九根青铜柱环绕的中心，双手虚按，九道漆黑真气从掌心涌出，分别注入九根柱子。柱身上的凶兽浮雕愈发狰狞，池中的九幽寒泉沸腾得更加剧烈。

“明轩，你太让为师失望了。”司徒玄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，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，“我培养你三十年，传你武功，授你权谋，甚至将你父母的遗物交还于你。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？”

陆明轩惨然一笑：“师父，您培养我，不过是为了今日。您传我武功，是为了让我有足够的修为站在第九根柱子前；您授我权谋，是为了让我能骗师弟入局；您将那柄寒玉尺给我，是因为它本就是启动九幽锁魂阵的九把钥匙之一——您从一开始，就没把我当徒弟，只当我是颗棋子。”

他顿了顿，眼中闪过痛楚：“甚至我父母的死，恐怕也与您有关吧？二十年前那场‘江南疫乱’，我父母奉命调查，却离奇染疫身亡。如今想来，他们查到的，恐怕就是您与往生门勾结的秘密。”

司徒玄沉默片刻，忽然笑了：“聪明。可惜，聪明人往往活不长。你父母确实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，所以我只好送他们一程。至于你……明轩，看在这三十年师徒情分上，为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站到第九根柱子前，完成阵法。待我成就幽冥法身，可封你为幽冥左使，与我共享长生。”

“长生？”陆明轩哈哈大笑，笑声中满是悲凉，“以亿万生灵为代价的长生，与恶魔何异？师父，您曾教导我‘侠之大者，为国为民’。如今看来，那不过是您伪装的面具罢了。”

他握紧寒玉尺，尺身蓝光大盛：“今日，我便用您传我的武功，您赠我的尺，来阻止您这滔天罪行！”

话音未落，陆明轩身形已动。

寒玉尺在空中划出一道淡蓝色的弧光，直刺司徒玄面门。这一尺看似简单，实则蕴含了他三十年的修为，尺尖所过之处，空气凝结出细碎的冰晶。

司徒玄不闪不避，左手依旧维持着向九根柱子输送真气的姿势，右手轻描淡写地一掌拍出。

掌尺相交，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，只有一声沉闷的“噗”声。陆明轩如遭雷击，连退七步，每一步都在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，第七步时终于支撑不住，单膝跪地，喷出一口鲜血。

寒玉尺上的蓝光黯淡了三分。

“你的武功是我教的，你的破绽我比谁都清楚。”司徒玄淡淡道，“明轩，放弃吧。你赢不了的。”

陆明轩咬牙站起，擦去嘴角血迹：“赢不了，也要战。这是我做人的底线，是您曾经教过我的——有些事，明知不可为，也要为之。”

他再次扑上，寒玉尺化作漫天尺影，每一尺都指向司徒玄的要害。这一次，他用的是拼命的打法，全然不顾自身防御。

司徒玄皱了皱眉。陆明轩这种打法虽然伤不了他，但确实能拖住他片刻。而九幽锁魂阵正到了关键时刻，九根青铜柱需要持续注入真气维持，若中断超过十息，阵法就会崩溃。

“冥顽不灵。”司徒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，右手五指虚抓，五道漆黑真气如毒蛇般射向陆明轩。

陆明轩身形急转，寒玉尺舞成一片蓝幕，勉强挡住四道真气，但第五道已至胸前。他避无可避，只能硬接。

“嗤——”

漆黑真气洞穿了他的左肩，带出一蓬血雾。陆明轩闷哼一声，踉跄后退，寒玉尺几乎脱手。

就在这时，江辰动了。

他的剑快得只剩一道血色残影，剑尖直刺司徒玄后心。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，就是快，快到极致，狠到极致。

司徒玄不得不分神应对，左手撤回一道真气，反手一掌拍向剑锋。

掌剑相交，江辰被震得倒飞三丈，落地时嘴角溢血，但司徒玄左手的真气输送也中断了一瞬。

就是这一瞬！

苏墨等的就是这一刻！

他咬破舌尖，第二口精血喷在朱雀令上。赤红光芒暴涨，化作一只巨大的朱雀虚影，仰天长鸣，振翅扑向玄冥镜碎片！

至阳的朱雀真火与至阴的玄冥镜光激烈碰撞，爆发出刺目的白光。整个地宫剧烈震颤，穹顶的宝石如雨坠落，九根青铜柱上的凶兽浮雕发出凄厉的哀嚎。

九幽寒泉彻底沸腾，漆黑的水柱冲天而起，与玄冥镜的青金色光芒交织在一起。阴阳二气在池水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，漩涡中心，空间开始扭曲、撕裂！

“不好！”司徒玄脸色大变，“阴阳失衡，九幽之门要提前开启了！”

他顾不上陆明轩和江辰，双手齐出，全力向九根青铜柱注入真气，试图稳住阵法。但已经晚了。

玄冥镜碎片在朱雀真火的刺激下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。镜面上那些玄奥的符文一个个亮起，最终汇聚成一道青金色的光柱，冲天而起，直击地宫穹顶！

“轰隆——”

穹顶被击穿一个大洞，阳光从洞中洒落，与地宫中的幽蓝光芒交织成诡异的光影。而在那洞口处，隐约可见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，漩涡中传来阵阵凄厉的鬼哭狼嚎。

九幽之门，提前开启了！

虽然只是开启了一道缝隙，但足以让幽冥之气涌入此界。池中的九幽寒泉在幽冥之气的滋养下，开始向四周蔓延，所过之处，石板腐蚀，墙壁剥落。

那八个站在青铜柱前的黑衣人首当其冲。他们本就心神被控，此刻被幽冥之气一冲，七窍中涌出黑血，一个个惨叫着倒下，身体迅速干瘪，最终化作一具具黑色枯骨。

“快走！”陆明轩挣扎着站起，对苏墨喊道，“九幽之门开启，此地不宜久留！从穹顶那个洞出去！”

苏墨却摇头：“不行，玄冥镜碎片还在。若让它落入幽冥之气中，会被彻底污染，到时再无人能镇压九幽寒泉。”

他看着在池水上空剧烈震颤的玄冥镜碎片，一咬牙，竟纵身跃向池中！

“师弟！”陆明轩惊呼。

苏墨人在半空，量天尺脱手飞出，尺尖点在玄冥镜碎片边缘。暖玉尺的至阳之力与碎片中的玄冥之力产生微妙共鸣，碎片震颤稍缓。

他趁机一把抓住碎片边缘。

入手冰冷刺骨，仿佛握住的不是铜镜，而是万载寒冰。更可怕的是，碎片中传来一股恐怖的吸力，要将他拖入九幽寒泉深处。

“苏墨，放手！”江辰的声音从池边传来。

苏墨回头，看到江辰已冲到池边，正朝他伸手。而陆明轩也强撑着伤势，寒玉尺射出一道蓝光，缠住他的腰身。

但他不能放手。

他感觉到，玄冥镜碎片正在与九幽之门产生共鸣。若此时放手，碎片很可能被吸入九幽之门，落入幽冥界。那时，就真的无人能阻止幽冥降临了。

“江兄，师兄，你们先走！”苏墨吼道，“帮我照顾好秦渊和简心！”

他运起全身功力，要将碎片从池水上空拽离。但碎片的吸力太强，他非但没能拽动，反而被一点点拖向池心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异变再生。

地宫入口处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一道红色身影如火焰般掠入，人在半空，已甩出一条长鞭，鞭梢精准地缠住苏墨手腕。

“抓紧了！”

那声音清脆中带着些许沙哑，竟是玉罗刹！

她不是应该在魔教总坛疗伤吗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

苏墨来不及细想，只觉手腕一紧，长鞭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，将他连同玄冥镜碎片一起拽向池边。

玉罗刹落地时踉跄了一步，脸色苍白如纸，显然重伤未愈。但她握鞭的手稳如磐石，鞭身红光流转，竟将九幽寒泉的阴寒之气隔绝在外。

“还不帮忙！”她朝江辰和陆明轩喝道。

两人这才反应过来，同时出手。江辰一剑斩向缠绕苏墨的幽冥之气，陆明轩则催动寒玉尺，尺尖点在玄冥镜碎片上，以阴尺的至阴之力暂时压制碎片中的幽冥共鸣。

四人合力，终于将苏墨和玄冥镜碎片从池心拖回池边。

苏墨落地时一个踉跄，险些摔倒，被江辰扶住。他手中紧握着那块玄冥镜碎片，碎片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，鲜血滴落，却在触碰到碎片时被瞬间吸收。

碎片上的青金色光芒，似乎因此明亮了一丝。
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苏墨看向玉罗刹，喘着粗气问。

玉罗刹收起长鞭，冷哼道：“本圣女想去哪就去哪，需要向你解释？”她顿了顿，还是补充了一句，“我在总坛接到密报，说青云阁大长老司徒玄与往生门勾结，要在蜀岗开启九幽之门。想着你们可能中计，就赶来了。”

她看向正在全力稳定阵法的司徒玄，眼中闪过厌恶：“就是这个老东西？看着道貌岸然，没想到是个勾结幽冥的败类。”

司徒玄此刻已顾不上他们。九幽之门提前开启，阵法濒临崩溃，他正全力维持，额头青筋暴起，显然消耗极大。

但即便如此，他依旧分出一丝心神，冷冷看向玉罗刹：“魔教妖女，也敢来坏我大事？待我稳住阵法，第一个拿你祭阵！”

玉罗刹笑了，笑容妖艳而危险：“老东西，你先撑过眼前这关再说吧。九幽之门提前开启，阴阳失衡，我看你能撑多久。”

她说的没错。九幽之门开启需要特定时辰，如今被苏墨强行用朱雀令激发玄冥镜碎片，导致提前开启，阵法本身就不稳定。司徒玄虽功力深厚，但要维持这种不稳定状态，消耗是平时的数倍。

“我们走。”陆明轩沉声道，“此地随时可能崩塌。从穹顶那个洞出去。”

五人正要离开，司徒玄忽然厉喝一声：“想走？没那么容易！”

他咬破舌尖，喷出一口精血在身前。精血化作九道血线，分别射向九根青铜柱。柱身上的凶兽浮雕吞噬血线后，爆发出刺目黑光，九道光柱冲天而起，在穹顶处交汇，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光罩，将整个地宫笼罩其中。

光罩隔绝了穹顶那个破洞，也隔绝了外界。

“九幽困龙阵。”陆明轩脸色难看，“他以自身精血为引，强行激发阵法最后的困敌之能。我们出不去了。”

玉罗刹试着一鞭抽向光罩，鞭梢触到光罩时爆出一团火花，却被弹了回来。“好硬的乌龟壳。”她皱眉道。

江辰一剑斩去，剑锋在光罩上划出一道白痕，但白痕转瞬即逝，光罩完好无损。

“没用的。”司徒玄的声音从阵法中心传来，带着几分得意，“九幽困龙阵一旦成型，除非布阵者身死，或者有超越布阵者三倍以上的功力强行破开，否则无人能出。你们就乖乖留在这里，等我稳住阵法，再慢慢收拾你们。”

他顿了顿，阴笑道：“对了，提醒你们一句。九幽困龙阵会不断吸收阵中生灵的生气，转化为幽冥之气。时间越久，你们就越虚弱。而我在阵法中心，不受影响。所以，拖得越久，对我越有利。”

苏墨等人心中一沉。

果然，他们能感觉到，体内的真气正在缓慢流失，虽然速度不快，但确实在流失。照这个速度，不出两个时辰，他们就会虚弱到任人宰割的地步。

“必须在他稳住阵法前破阵。”苏墨低声道。

“怎么破？”玉罗刹问，“这老东西至少是宗师巅峰的修为，超越他三倍功力？除非大宗师亲至，否则谁做得到？”

陆明轩看向苏墨手中的玄冥镜碎片，忽然道：“或许……有一个办法。”

“什么办法？”

“玄冥镜是玄冥族圣物，可沟通阴阳，破开空间。”陆明轩快速说道，“若能激发它全部力量，或许能在这困龙阵上撕开一道口子。但需要至阳之力和至阴之力同时激发，且两者必须平衡，否则碎片可能承受不住而彻底崩碎。”

他看向苏墨手中的暖玉量天尺，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寒玉量天尺：“你我师兄弟的量天尺，本就是阴阳双玉所制。以阳尺催动朱雀令的纯阳之力，以阴尺引导玄冥镜的至阴之力，阴阳交汇，或可一试。”

“但风险很大。”苏墨沉声道，“若控制不好，阴阳失衡，不但破不了阵，我们还会遭到反噬。”

“总比坐以待毙强。”江辰淡淡道。

玉罗刹也点头：“试试吧。本圣女可不想变成干尸留在这鬼地方。”

苏墨深吸一口气：“好，那就试试。”

他盘膝坐下，将玄冥镜碎片置于身前，暖玉量天尺横于膝上。陆明轩坐在他对面，寒玉量天尺同样横膝。两人四掌相对，真气通过量天尺缓缓注入玄冥镜碎片。

江辰和玉罗刹护在两人身侧，警惕地盯着阵法中心的司徒玄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
地宫中的幽冥之气越来越浓，九幽寒泉已漫出池沿，向四周扩散。漆黑的水所过之处，一切都腐蚀殆尽。照这个速度，不用一个时辰，整个地宫都会被寒泉淹没。

苏墨和陆明轩的额头都渗出细密汗珠。阴阳之力的平衡极其微妙，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。两人必须心意相通，真气运转完全同步，这对师兄弟来说本是难事，但此刻生死关头，竟意外地默契。

玄冥镜碎片上的光芒渐渐稳定，青金色光华中，隐约浮现出日月星辰的虚影。碎片边缘的符文一个个亮起，最终，所有的光芒汇聚到碎片中心，化作一点璀璨的光点。

“就是现在！”陆明轩喝道。

两人同时将量天尺向前一推，尺尖点在玄冥镜碎片上。

“嗡——”

碎片剧烈震颤，一道青金色的光柱从碎片中心射出，直击头顶的黑色光罩。光柱与光罩接触的瞬间，爆发出刺耳的撕裂声。

黑色光罩上，出现了一道裂纹。

裂纹迅速蔓延，如蛛网般扩散。终于，在一声巨响中，光罩破碎了一个丈许大小的缺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