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5章 迷雾重重 现场的勘察与人心的恐惧(1 / 2)

李诩那声带着警惕的“何人”问出后,门外沉默了片刻,随即响起一个苍老而略带沙哑的声音:“李令史,是老朽,狱曹的孙掾。”

孙掾?李诩略微松了口气,但心头依旧沉重。孙掾是郡守府监狱的老狱掾,年纪怕是比王大人还要大上一轮,在东郡府衙当差超过三十年,经手的犯人和案子不计其数,是个见惯了风雨、也浸透了衙门里各种明暗规则的老吏。他平日里沉默寡言,但对李诩这个不太合群的年轻后生,倒偶尔会提点一两句。此刻他来,是福是祸?

“孙老请进。”李诩起身开门。

门外站着的正是孙掾,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色吏服,背有些佝偻,脸上沟壑纵横,一双老眼看似浑浊,但偶尔开阖间,却会闪过一丝洞察世事的精光。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袱,冲着李诩微微点了点头,便侧身进了屋,反手轻轻将门掩上。

“李令史接了那桩‘天石案’?”孙掾没有寒暄,直接开门见山,声音压得很低。

李诩苦笑着点了点头,指了指案几上那份让他坐立不安的案卷:“王大人的‘厚爱’,推辞不得。”

孙掾深深地看了李诩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明,有同情,有惋惜,也有一丝“早就料到会如此”的淡然。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”他叹了口气,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案几上打开,里面是几个还带着温气的麦饼和一皮囊清水,“还没用朝食吧?先垫垫肚子。查案,也得有力气。”

李诩心中微微一暖,在这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刻,这位平日里交集不多的老吏,竟还能想到这个。“多谢孙老。”

“别谢我。”孙掾摆摆手,自顾自地在旁边的席子上坐下,蜷缩着身子,像一只饱经风霜的老猫,“老夫只是不想看着一个还算明白的后生,还没开始办事就先饿晕过去。吃完,我陪你去现场看看。”

李诩确实饿了,也不客气,拿起一个麦饼啃了起来,味同嚼蜡。他边吃边问:“孙老,您觉得这案子……”

孙掾抬起眼皮,打断了他:“先看,莫先问。耳听为虚,眼见也未必为实。尤其是这种案子,眼睛看到的,别人让你看到的,和你自己琢磨出来的,可能是三码事。”

这话说得云山雾罩,却让李诩心中一凛。他快速吃完麦饼,灌了几口水,感觉胃里有了底,那股冰冷的寒意似乎也驱散了一些。“好,那我们这就去?”

“走。”孙掾站起身,动作略显迟缓,但很稳。

两人出了府衙,骑上马,在一队负责“保护”(或者说监视)的兵士簇拥下,朝着城外陨石坠落的地点行去。一路上,孙掾几乎没再开口,只是眯着眼睛,似乎在打盹,又似乎在观察着街道上行色匆匆、面带忧惧的百姓。

出了城,气氛更加压抑。田野间劳作的农夫看到他们这一行官吏和兵士,都远远地停下手中的活计,或低下头,或慌忙躲开,眼神中充满了畏惧和疏离。一种无形的隔阂与紧张,弥漫在夏日的空气里,比阳光更加灼人。

抵达目的地时,李诩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。以那个巨大的焦土坑为中心,方圆数百步都被手持长戟、面色冷峻的秦军兵士严密把守着,五步一岗,十步一哨,戒备森严得如同军事禁区。别说人,连只野兔恐怕都难以靠近。

坑边,已经站着几个人。一个是当地管辖此处的里正,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,此刻正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,尽管天气并不算特别炎热。他身后跟着三四个村民打扮的汉子,个个面如土色,身体微微发抖,眼神躲闪,不敢与李诩他们对视。

“李令史,孙掾。”带队看守的一名军侯上前行礼,语气恭敬但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,“陨石已被运走,封存于府库。此处便是现场,这些是附近村落的人,里正和最早发现情况的几人都在此。”

李诩点了点头,没有多说什么,翻身下马,径直走向那个巨大的土坑。

坑壁呈焦黑色,泥土被高温灼烧得板结发硬,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丝淡淡的、类似硫磺和金属混合的焦糊气味。坑底除了散落的一些碎石块和烧灼痕迹,空空如也。那颗引发轩然大波的“天石”已经不在此处。

李诩蹲在坑边,仔细查看着坑壁和坑底的痕迹,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当时陨石坠落的情景。巨大的冲击力,瞬间的高温……这一切都符合天外陨石的特征。他站起身,目光扫向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村民。

“诸位乡邻,”李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,他知道恐惧会让人闭嘴,也会让人说谎,“不必惊慌。本官奉命调查此事,只需尔等如实回答几个问题即可。”

村民们闻言,非但没有放松,反而把头垂得更低了,身体抖得更厉害。

里正赶紧上前一步,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声音发颤:“大……大人请问,小老儿和这几个愚钝村夫,一定……一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!”

“好。”李诩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,“第一个问题,陨星坠落当晚,你们有谁亲眼目睹?当时是何情形?”

几个村民互相推诿了一下,最后还是一个胆子稍大点的中年汉子,结结巴巴地开口:“回……回大人,那晚……天象吓人得很!先是亮得像白天,然后……然后一个大火球,拖着尾巴,轰隆隆地响,就从天上砸下来了!地都动了!我们……我们都吓坏了,躲在屋里不敢出来!”

“对!对!声音可大了!跟打雷一样,不不,比打雷还响!”

“吓得我家娃哭了一夜!”

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补充,内容大同小异,都强调当时的恐怖景象和自己的恐惧,以及绝不敢出门查看。

李诩耐心听着,等他们稍微平静,才问出关键问题:“那么,刻在陨石上的字,你们是何人,在何时发现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