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3章 儒者之怒 辕固生的疾声痛斥(1 / 2)

就在司马迁于石室金匮之中,以史家之冷静笔触,试图为那位“千古一人”的始皇帝勾勒一幅功过交织的复杂肖像时,在长安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,一间与其说是学舍、不如说是大型“违章建筑”或“文化遗产抢救现场”的破旧屋子里,一场对秦始皇毫不留情、火力全开的批判大会,正进行得如火如荼。

这间学舍,充分体现了儒家在汉初“清贫乐道”的优良传统——屋顶的茅草倔强地保持着凌乱的美感,几处天光肆无忌惮地透进来,在地上形成不规则的光斑,遇到下雨天,想必是外面下大雨,里面下小雨,师生们可以一边听讲,一边实践“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”的意境。墙壁是夯土垒的,上面布满了岁月的裂纹和不知名昆虫的通道。屋子里弥漫着旧竹简的霉味、劣质墨汁的刺鼻味,以及……嗯,还有两个年轻弟子因为偷偷分食一块烤红薯而散发出的、与学术氛围格格不入的香气。

学舍的主人,便是须发皆白、面容清癯如千年古松的老儒生辕固生。此刻,他正盘腿坐在一张磨得油光发亮、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席子上,身前摆着一方矮案,案上堆着几卷显然是反复翻阅、边角都已起毛的《诗经》竹简。

他正在讲授《诗经》。声音起初还算平缓,带着老学究特有的、抑扬顿挫的腔调。底下坐着七八个年轻弟子,大多穿着打着补丁的儒服,神情专注——至少表面上是这样。其中一个名叫耿佑的弟子,鼻子微微抽动,显然还在惦记着那烤红薯的余味。

当讲到《魏风·硕鼠》时,辕固生的声调开始拔高。

“硕鼠硕鼠,无食我黍!三岁贯女,莫我肯顾……”他吟诵着,花白的胡子随着气息微微颤动,“此诗何解?乃是刺其君重敛,蚕食于民,不修其政,贪而畏人,若大鼠也!”

他的目光扫过众弟子,见有人眼神游离,便用指节敲了敲桌案,发出“叩叩”的声响,如同敲在弟子们的心上。“尔等需知,民为邦本,本国邦宁!君视民如草芥,则民视君如寇仇!”

接着,他又讲到《秦风·黄鸟》(虽然是秦国的诗,但此刻被他用来借题发挥)。

“交交黄鸟,止于棘。谁从穆公?子车奄息……彼苍者天,歼我良人!如可赎兮,人百其身!” 他的声音带上了悲怆,“此诗哀悼子车氏三良为秦穆公殉葬!暴政之下,人命如草芥,贤才不得善终,此乃亡国之兆也!”

话题,就这么自然而然地,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,滑向了那个让老儒生一想起来就血压飙升、须发皆张的朝代——秦,以及那个他心目中万恶之源的君主——嬴政!

只见辕固生讲着讲着,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渐渐涨红,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。当他再次提及“暴政”二字时,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引线被点燃了。他猛地一拍桌案!

“啪!”

一声巨响,震得案上的竹简都跳了一下,也震得底下打瞌睡的弟子一个激灵,差点把口水滴到前襟上。烤红薯的香气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驱散得无影无踪。

“暴秦!” 辕固生霍然站起,由于动作过猛,身形都有些摇晃,吓得离他最近的弟子耿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,又被他那骇人的气势给逼了回来。

老先生的须发仿佛都根根竖立,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,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:“乃亘古未有之暴政也!空前,亦愿其绝后!”

他双目圆睁,仿佛那个“蜂准(高鼻梁)豺声(说话像豺狼叫)”的暴君就站在他面前一般,用手指着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目标,厉声痛斥:

“嬴政者,虎狼之心,蜂准豺声,少恩而虎狼心!(长得就是一副刻薄寡恩的狠毒相!)彼以诈力取天下,不知以仁义守之!徒恃刑法之严,甲兵之利,此乃强盗逻辑,非王者之道!”

他根本不需要准备,那些对秦政的控诉,早已在他胸中翻滚、酝酿了数十年,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:

“尔等可知那秦法残酷到何等地步?!” 他环视弟子,目光如炬,“诽谤者族(非议朝政要灭族)!偶语者弃市(两个人私下议论就要杀头暴尸)!百姓是何等景象?侧目而视(斜着眼睛看,不敢正视),钳口不言(像被夹住嘴巴不敢说话),道路以目(在路上相遇只能用眼神示意)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