抟钱万三的脸色变了变。
他没想到这少年仅仅是进门的一瞥,就把这醉春风的老底给揭了个底朝天。
这醉春风确实是他的产业,也是他用来洗钱和拉拢官员的地方。
暴利是自然的,但他没想到会被一个孩子看得这么透。
“小公子好眼力。”钱万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,“但这只是皮毛。做大事者,不拘小节。”
“皮毛?”
周既安冷笑一声,将算盘重重地往桌上一放。
“那我们就来聊聊大事。”
“刚才在码头上,我看了钱老板旗下的几艘盐船。”
周既安的语速开始加快,气势也越来越强,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,逼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“船身吃水线过深,显然是超载。为了多运那一成私盐,你们不仅冒着翻船的风险,还不得不给沿途的水匪多交两成的买路钱。因为船重难行,一旦被围,根本跑不掉。”
“我刚才在心里算了一笔账。”
周既安闭上眼睛,嘴唇微动,报出了一串数字。
“如果减少半成载重,船速可提高两成。不仅能避开两处水流湍急的险滩,减少损耗,还能在水匪合围前通过那片芦苇荡。”
“这一来一去,虽然少运了半成盐,但省下的买路钱和损耗,却能让纯利提高一成五。”
“钱老板,您做的可是刀口舔血的买卖。为了那点眼前的蝇头小利,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,这叫生意?”
“这叫蠢。”
最后一个字落下,整个雅间死一般的寂静。
吴德才张大了嘴巴,手里的手帕都掉在了地上。
这……这是哪来的妖孽?
仅仅是在码头上看了一眼,就能算出这种账来?而且还敢当着钱万三的面骂他蠢?
周承璟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,恨不得站起来给自己这便宜儿子鼓掌。
这逼装的,绝了!
这才是他周承璟的种!
虽然不是亲生的,但这股子聪明劲儿,比亲生的还亲!
而钱万三,此刻却完全愣住了。
他死死地盯着周既安,那双浑浊的老眼里,震惊慢慢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有欣赏,有疑惑,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怀念。
太像了。
这少年的这种计算方式,这种对于数字天生的敏锐直觉,还有那种在谈判桌上咄咄逼人却又逻辑严密的气势……
简直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甚至,比他年轻时还要出色。
“你……”钱万三的声音有些发干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周既安。”周既安淡淡地回答,“既然的既,平安的安。”
“既安……”钱万三喃喃自语,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好名字。”
他看着少年那张略显稚嫩却棱角分明的脸,看着他那双冷静的过分的眼睛,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。
如果当年那个孩子还在……
如果那个女人没有死……
他们的孩子,现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?是不是也会像眼前这个少年一样,惊才绝艳,能接过他这庞大的家业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