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段洛纠结著要不要答应的时候,石板路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小璃!”
一个中年男人小跑著衝过来。
女孩还想把布偶往前递,那男人赶紧按住她的小臂,手指僵硬,却不敢太用力,像怕碰坏什么贵重之物。
他抬头,看了段洛一眼,眼神一触即收,慌得像被火烫到。
接著弯腰、低头,声音压得更低:
“孩子不懂事……冒犯执街大人了……抱歉………”
女孩怔怔地看著父亲,不明白哪里出了错,只能抱著布偶轻轻缩肩。
男人站在她身后,脊背绷得笔直。
“…抱歉……”他又说了一遍。
段洛放下啤酒罐,挑眉问:“为什么总说抱歉”
男人不知道如何解释。
他怕孩子越界,怕冒犯了救命恩人的旗號,怕让这一片码头唯一的“保护伞”心里添堵。
支支吾吾半天,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。
这时——
贺三水抱著满怀的烤串走过来,边走边把串往铁盘上一甩:
“来来来!吃串!今天海鲜烧烤派对,別拘著!段哥,对吧”
段洛被他带得一愣:“啊……对。”
男人的紧张感,在这一瞬轻了不少。
因为他认得贺三水。
他们这些患“潮症”的海户,被说成“不乾净”,被圈在渔人码头这片湿冷角落。
外人避之不及,都嫌弃“靠太近会被味道黏上”。
他们打的鱼,也没人愿意收。
只有贺三水不嫌弃。
甚至为了適应这里特有的腥湿味,还会主动把自己弄得更腥。
对“潮症”的排斥感,贺三水几乎没有。
这一点,对於“码头外人”来说,太罕见。
久而久之,贺三水成了这片孤悬角落里,少数能让人放心叫一声“外面人”的存在。
但海户们不知道的是,贺三水其实有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身份標籤:
半个姻亲户。
他的老婆,是“潮症”娘家人。
他来码头,不光是做生意,也是走亲戚。
只是贺三水从未说过。
毕竟,他的名字曾掛在城统登记局的暗册上。
该被埋掉的,都得埋掉,能留下的,只能是一个混在海风里的“熟面孔”。
但现在不一样。
404区建制长安。
这里是夏统的地盘。
过去的包袱,不必再背。
贺三水看著那男人,突然觉得没必要藏了。
於是“啪”地拍胸口:“——大舅子,你好!”
男人懵住:“什、什么大舅子”
贺三水一本正经:“我老婆叶得閒啊。”
空气安静了半秒。
然后——炸了。
男人像遭雷击,指著他吼得破音:“你……你就是那个狗男人!!”
贺三水:“”
段洛当场把啤酒从鼻孔喷出去。
尼罗差点让鱼刺横死在喉咙。
西里尔斜眼:“渣男。”
贺三水差点跪地:“误会!误会!!”
他像挥苍蝇一样疯狂摇手:“我那时候搞地下工作!不能公开!你懂的!情报战!!”
越说越急,越说越离谱,指了指段洛,又指了指自己:“你看,我现在跟特执大人混,能是狗男人吗”
男人怔住。
情绪从愤怒,到迟疑,再到慢慢软下来。
半晌,他沙哑开口:“我妹当初说……她看上一个傻小子。”
贺三水立刻举手:“那就是我。”
男人却没有马上认:“她还留了句诗。说只有那个傻小子能对上来……”
他试探性的吐出上半句:“两情若是久长时……”
贺三水毫不犹豫接下:“又岂在——5201314!”
空气“咔”地对上。
男人整个人像被捶在胸口。
眼眶红了。
不是慢慢红的,是一下子窜上来那种。
像压了太多年的委屈、心酸、愧疚,全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。
这些年,他一直以为妹妹的坚持是任性、是胡闹、是痴心妄想。
一个“潮症者”,一个被外界嫌弃、被圈在最湿冷角落里、连吃饭都要看別人脸色的底层海户,怎么可能和一个“外面人”好上
他劝过。骂过。
没想到。
他妹没有看错人。
那个傻小子其实一直就在他们身边,而且现在与鬼鮫同行,与长安司並肩。
半秒后。
男人吸了口气,像终於做了一个决定。
他转向小女孩,声音哑得发紧,却前所未有的坚定:“小璃。”
女孩抬起头:“嗯”
“叫一声……三水叔叔。”
话落后,小璃愣住了。
她低头看看布偶,又抬头看看贺三水。
她不太明白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这个人好像突然变成“家里人”的范畴了。
终於,她小声地喊了一句:“……三水叔叔。”
贺三水像被雷击一样站住。
下一秒,他耳后都红了,整个人都暖了,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一样。
小璃手里的鬼鮫布偶晃了晃。
——那是他托“代理匠人”做的限量款。
竖中指、撅屁股、帅哥变身三连。
线都挑最软的,帽子自己亲手剪的。
这是他默默为小侄女做的事。
他怕自己再站一秒就破相了,连忙把烤串递出去:“来,小璃——你尝尝!三水叔叔的手艺!”
小璃伸手接过。
认真咬了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