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祚脚步一顿,眉头微蹙。
她怎么又去那里了?自那日琴音交谈后,他默许了她偶尔去偏院走动,但心中对那处,总有一层化不开的隔阂与抗拒。
他并未立刻去寻,而是先回了书房。
直到晚膳时分,董鄂氏才回来,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但眼神还算平静。
“爷回来了。”她上前行礼,声音有些低哑。
“嗯。”胤祚看了她一眼,“那边……可还好?”
董鄂氏微微一愣,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,轻声道:“西林觉罗姐姐今日精神尚可,与臣妾说了几句话,还……还问起了爷。”
胤祚执筷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:“问起我什么?”
“她问……爷的箭伤可还作痛,叮嘱入秋天凉,需仔细保暖。”董鄂氏的声音更轻了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。
胤祚沉默下来。
那场江南的血色,那个早夭的孩子,始终是横亘在他与那偏院之间,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西林觉罗氏突如其来的“关怀”,并未让他感到温暖,反而像一根细刺,扎在旧伤上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烦躁。
他放下筷子,语气转冷:“日后若无必要,少去那边。她需要静养,莫要过多打扰。”
董鄂氏脸色微微一白,垂下头:“是,臣妾知道了。”
晚膳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结束。
胤祚心中烦闷,更因朝堂与深宫内外的种种压力而倍感孤寂。
他起身去了书房,对着堆积的公文,却难得地有些心神不宁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书房外隐约传来极轻的脚步声,随即是细微的瓷器与木托接触的轻响。他抬眼望去,只见门边小几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甜白釉的盅盏,盖子微微掀开一角,冒着丝丝热气,是温补的黄芪鸡汤。
没有多余的话语,甚至没有人影。
但那熟悉的、小心翼翼的气息,却透过门缝,悄然弥漫开来。
胤祚怔怔地看着那盅汤,心中的烦闷与冷硬,仿佛被那袅袅的热气,悄然融化了一角。
他想起她方才因他冷语而微微发白的脸,想起她这些日子在琴声中的坚持,想起她独自面对偏院那个沉郁世界时的勇气……
许久,他缓缓起身,走到门边,端起那盅犹自温热的汤,一饮而尽。暖流顺着喉咙滑下,一路熨帖到冰冷的心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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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几日,玄烨睡得并不安稳。连日来前朝后宫的种种暗涌,楚言那欲言又止的疏离,以及心底深处那丝对佟佳氏旧案隐约的、不愿深究的疑虑,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缠得他心神俱疲。
不知何时,他沉沉陷入梦境。
眼前的景象朦胧变换,竟是多年前的坤宁宫,红烛高照,喜气未散,却又弥漫着一股浓重的、令人不安的血腥气。
他的元后,仁孝皇后赫舍里氏,穿着红色寝衣,面色却苍白如纸,腹部高高隆起,额上冷汗涔涔,正艰难地喘息着,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不舍。
“皇上……保成……我们的保成……”她虚弱地伸出手,指尖冰凉,触到他的掌心,“求你……照顾好他……莫要……莫要苛责他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