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击在黑夜里展开。有个年轻弟子眼尖,发现雪地上有几滴未凝的血珠,顺着血迹追过去,果然在一棵老槐树下堵住了三个掉队的黑衣人。没等对方拔刀,他手中的软剑已如灵蛇出洞,剑尖点在为首者的手腕上,“当啷”一声,弯刀地。另两人想逃,却被随后赶来的高手拦住,刀光闪过,惨叫声被风雪吞没,只余下几缕血雾在冷空气中弥散。
这场追击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。天刀盟的人像一群嗅觉敏锐的猎犬,循着血腥味、马蹄印、甚至被碰断的树枝,一路追出二十余里。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,最后一个黑衣人被钉死在冰湖中央的木桩上,长刀入体的声响惊起一群水鸟,这场风雪中的狩猎才宣告结束。高手们踏着结冰的湖面返回,靴底碾过薄冰,发出细碎的裂响,仿佛在为这场干净利的清剿画上**。
此时,云家的营帐区早已被惊动。云集披着棉袍走出帐篷,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霜花。只见营地周围不知何时多了数十道身影,他们或立在雪堆后,或倚在马车旁,个个气息沉凝,腰间的兵器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。有个站在最外围的汉子,只是随意地靠着车辕,却让人觉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,稍有异动便能扑出致命一击。
“在下陆隐。”一个身姿挺拔的青衣人快步上前,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。他面容俊朗,眉宇间带着一股沉稳的英气,双手抱拳时,动作一丝不苟,“忝为天刀盟护法,奉命护佑云家周全。”
云集这才回过神来,看着对方腰间那块刻着“天刀”二字的令牌,恍然大悟。难怪昨夜遇袭时,护卫们的身手那般利,原来都是天刀盟的高手。他连忙拱手还礼,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激,又有几分哭笑不得:“有劳陆护法了,让你们费心了。”
陆隐再次抱拳,目光扫过周围的族人,见众人皆安,便不再多言。他打了个手势,身后的高手们立刻会意,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,悄无声息地隐入营地四周的密林与车影后。不过片刻功夫,那些刚才还气势迫人的身影便消失无踪,只余下风吹过帐篷帆布的轻响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。
云集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,摇了摇头,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。他活了大半辈子,竟头一回成了别人精心布置的“诱饵”——云逸这子,怕是早就料到黑衣人会来,故意让他带着车队慢悠悠走,好引蛇出洞。这份算计,倒是把他这个当爹的也算了进去。
“等着吧,到了王都,非得让你子给我磕三个响头不可。”云集低声嘀咕着,转身回了帐篷。帐外的风雪还在继续,可他心里清楚,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守护者,接下来的路,该安稳多了。只是想起云逸那副“运筹帷幄”的模样,他便忍不住想笑——这孩子,长大了。
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,将营地裹得密不透风。云集躺在铺着厚毡的床榻上,听着帐外风雪渐歇,妻子的呼吸渐渐匀净,可他却睁着眼,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——那是云逸时候亲手雕的,虽工艺粗糙,却被他带了十几年。他想起刚才帐外兵刃相接的脆响、护卫低沉的喝斥,还有那几个黑衣人临死前怨毒的眼神,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。云逸这子,心思比针尖还细,怕不是早就布了局?
天刚蒙蒙亮,东边的天际才洇出一抹浅灰,宏执事便站在了云集的帐外。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,领口沾着些未化的雪粒,手里捧着个温热的铜炉,见帐帘掀开,忙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云家主,打扰您歇息了。”
云集披了件狐裘出来,帐外的寒气瞬间钻进领口,他缩了缩脖子,目光在宏执事脸上:“宏执事这时候来,怕是不单为问安吧?”
宏执事把铜炉递给他暖手,自己往手心哈了口气,搓了搓:“昨晚的事,家主定有疑虑。实不相瞒,盟主派我来时,确实嘱咐过——黑衣人如同阴沟里的耗子,咱们往东,他们未必往西,谁也不准什么时候就窜出来。只是没想到,会这么巧撞上。”
云集捧着铜炉,指尖传来暖意,眉峰却皱得更紧:“巧?我看未必。”
“家主听我细。”宏执事往旁边挪了两步,避开帐口的风,“几个月前我在云溪郡脚,跟您提过南边郡城的异动,您还记得吗?”见云集点头,他继续道,“那些黑衣人在那一带盘桓了快半年,专盯咱们这种迁徙的家族。昨晚我查了现场留下的箭簇,是西边黑风寨的样式,想来是咱们路过青石镇时,被他们的眼线瞅见了——那镇子东头的酒肆里,就坐着两个外乡打扮的,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,没成想真跟了过来。”
他顿了顿,从袖中掏出块染了血的碎布:“您看这个,上面的绣纹,是黑风寨的标记。盟主早料到他们会盯梢,才让护卫队暗里跟着,就怕有这一手。起来,倒不是刻意瞒着您,只是怕提前了,您路上反倒多心。”
云集捏着那块碎布,布料粗糙,上面的狼头绣得歪歪扭扭,确实是黑风寨的路数。他想起云逸临走时塞给他的那封信,“遇事先稳,身后有我”,此刻才算咂摸出味来。这子,竟是把前后都算计到了。
“这么,倒是我多心了。”云集笑了笑,把铜炉递回去,“让宏执事见笑。”
宏执事连忙摆手:“家主谨慎是应当的。眼下雪了,咱们今日能赶早路,过了前面的风口,就到安全地界了。”
话间,东边的天际已染透了金红,晨曦像融化的蜜糖,一点点淌过营地的帐篷顶,沾了雪的帆布泛着温润的光。远处传来护卫收拾行囊的动静,夹杂着几声吆喝,昨夜的惊险仿佛真的随雪化了,只留下些微湿痕,在晨光里渐渐隐去。
宏执事望着帐外渐亮的天色,指尖在冰冷的帐杆上轻轻摩挲,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:“跟黑衣人明面上的交锋,我们胜多负少,可他们藏在暗处的势力,就像深海里的暗礁,看得见的只是冰山一角。”他顿了顿,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,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,“这些都是我们已知的据点,可划掉的还不到三成。他们在苍古帝国盘桓了数十年,密探藏得比地里的种子还深——或许是酒楼里算账的掌柜,或许是衙门里扫地的老仆,不到关键时候绝不露头,一旦动起来,便是要命的杀招。想把这些根须全刨出来,难啊。”
到昨夜的交锋,他眼中才泛起些许亮色:“昨晚能引他们出来,真是意外之喜。那些现身的高手,都是护法堂里挑出的尖子,平日里隐在车队外围,连我都未必认得全。没成想黑衣人真敢来,更没成想他们撤退时慌不择路,竟在雪地里留下了半截带标记的腰牌。”他从怀中摸出块玄铁腰牌,上面刻着个扭曲的“影”字,“顺着这线索追下去,刚端了他们在黑风口的老巢,一窝端了二十七个,连带着搜出了三本密探名册。这波啊,算是因祸得福。”
“找到老巢,就像拔掉了脚边的定时炸弹。”宏执事将腰牌揣回怀中,语气松快了些,“不然总觉得像困在透明笼子里,走一步都怕踩响机关。您试试,吃饭时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,睡觉时要摸三遍枕头下的刀,那种如芒在背的滋味,能把人逼疯。”
云集听得眉头紧锁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头。晨光透过帐帘缝隙照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。片刻后,他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:“既然如此,不如我们主动些。多去郡城的闹市走几趟,进酒楼时点几桌好酒菜,故意大声些云家的事——比如哪天到王都,比如云逸时候的趣闻,把剩下的黑衣人都引出来。”
宏执事闻言先是点头,随即又连连摆手,脸上浮出忧色:“家主这法子倒是利,准能把他们钓出来。可您绝不能去!”他往前凑了半步,声音压得更低,“您是盟主的父亲,身份太金贵,万一有个闪失,天刀盟上下都担待不起。不如找两个身形相似的护卫,换上您和夫人的衣裳,连话的腔调都学个七八分,让他们假扮您二位去逛酒楼。”他指了指帐外正在收拾马车的两个汉子,“您看那两个,身高体态跟您差不离,粘上胡须,换上锦袍,远看绝难分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