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2章 大顺天国,误闯天家(1 / 2)

皇明 佚名 5645 字 4天前

第522章 大顺天国,误闯天家

杭州城,素有“人间天堂”之称,乃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治所,雄踞长江三角洲南沿,扼守钱塘江流域要衝,地理位置极为关键。

这座古城兼具山水之秀与市井之繁。

西部背靠天目山余脉,丘陵起伏,层峦叠嶂,为天然屏障。

东部则是浙北平原的精华所在,地势低平如镜,河网交错,湖泊星罗棋布,粮米、丝绸、茶叶等物產丰饶,是典型的“江南水乡”富庶之地。

平日里,运河上漕船络绎,街巷中商旅云集,丝竹之声与叫卖声交织,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。

然而此刻,这座繁华古城的上空,却笼罩著一层肃杀之气。

城头之上,昔日的大明龙旗早已不见踪影,取而代之的是闻香教那面绣著“奉天承运,扫清寰宇”的黑底红纹大旗,猎猎作响,透著几分诡异与蛮横。

杭州,已然落入了王好贤率领的闻香教乱军之手。

长兴一战,王好贤以逸待劳,一举击溃周显宗麾下五千官军,士气大振。

麾下將士纷纷请战,欲乘胜西进,谋取应天府(南京),效仿朱元璋龙兴之举。

可王好贤却异常冷静,断然拒绝了这看似诱人的提议。

他並非没有野心,只是深知自身与大明官军的实力差距。

长兴胜仗,固然得益於自家老营精锐的悍勇,但放眼全局,他麾下虽有数万之眾,真正能征善战的核心依旧是那五千歷经战火淬链的老营將士。

而南京作为留都,城防坚固,屯有重兵,且四方援军可迅速集结,此刻贸然西进,无异於以卵击石,自取灭亡。

“南京是块硬骨头,不是现在能啃的。”

“我们要的是根基,不是一时的虚名。”

相较於南京的险固,杭州的吸引力显然更大。

这里富庶繁华,粮草充足,足以支撑大军补给。

地处江南腹地,交通便利,进可攻退可守。更重要的是,经过之前的战乱,杭州的防御力量相对薄弱,便於一举攻克。

於是,王好贤力排眾议,携长兴大胜之威,率领乱军掉头南下,一路势如破竹,顺利拿下了这座“人间天堂”。

这並非王好贤第一次占据江南重镇。

起兵之初,他曾先后拿下松江府、苏州府,可彼时麾下多是闻香教教徒,悍勇有余,却无半点治国理政的经验。

那些城池到手后,將士们贪图財货,肆意劫掠,百姓流离失所,城池残破不堪,根本无法作为长久的根据地,只能沦为一时的劫掠之地。

长兴之战的胜利,不仅让王好贤看清了军事力量的重要性,更让他痛定思痛,意识到要成大事,必须有稳固的根基,有能治理地方的人才。

於是,在南下途中,他一改往日纵容劫掠的作风,严令將士“妄杀一人者斩,妄掠一物者绞”,同时广发檄文,招揽天下贤才。

所谓“千里马常有,而伯乐不常有”,江南之地向来文风鼎盛,失意文人、

不得志的小吏、被士族排挤的寒门士子不在少数。

这些人或身怀才学却无处施展,或对大明官场失望透顶,王好贤的檄文恰好击中了他们的心思。

在苏州、嘉兴等地,不少有识之士纷纷前来投奔,其中既有精通钱粮赋税的帐房先生,也有熟悉地方政务的前官员,还有擅长安抚民心的儒士。

拿下杭州后,王好贤更是將“建基立业”的理念贯彻到底。

他没有纵容將士劫掠,反而下令开仓放粮,安抚流离失所的百姓。

命投奔而来的文人墨客登记户籍、整顿市肆,恢復城中秩序。

又让懂军事的人才加固城防、训练新兵,將杭州打造成真正的军事要塞与后方基地。

“苏州的繁华,我曾见过,却没能守住。”

王好贤抚摸著府衙案上的杭州舆图,眼中闪烁著野心。

“但这一次,杭州不仅是我的战利品,更是我王好贤逐鹿天下的根基,是我闻香教的都城!”

城楼下,百姓们渐渐从最初的恐慌中平復下来,看到乱军並未如传言般烧杀抢掠,反而有了些许秩序,不少人开始重拾生计。

街道上的商铺陆续开门,炊烟再次升起,只是那空气中瀰漫的,除了熟悉的江南烟火气,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。

谁也不知道,这位闻香教教主,会將这座“人间天堂”带向何方,而大明官军的反扑,又会在何时到来。

当然。

王好贤能在短时间內收拢如此多治国理政的人才,根基在於江南士绅对他的支持,终於从之前的敷衍试探,转向了倾尽全力的押注。

起初,这些盘踞江南数百年的世家大族,虽对朱由校的新政恨之入骨。

清田令剥夺了他们隱匿的田產,开海策打破了他们的贸易垄断,王好贤的民乱恰好成了他们对抗皇权的棋子。

但彼时,多数士绅仍对大明抱有幻想,觉得乱军难成气候,不过是给皇帝添点麻烦、逼其让步的工具。

是以,他们仅象徵性地送些钱粮,从未真正投入核心资源,更无人愿亲自下场为一个“反贼”出谋划策。

可隨著朱由校接连掀起针对江南的大案,菜市口上千颗人头落地,抄家的队伍踏遍了京师的江南会馆,士绅们才彻底丟掉了幻想。

他们终於看清,这位年轻的皇帝根本没有妥协的打算,而是要將江南的士绅势力连根拔起。

横竖都是死路一条,倒不如全力支持王好贤,若能侥倖推翻大明,他们尚可保住家族基业,甚至能在新朝谋取更高的地位。

態度一变,支持的力度便天差地別。

往日里养尊处优的乡绅大族,不仅主动將囤积的粮草、积攒的金银悉数献出,还亲自带著族中子弟、门客谋士赶赴杭州,为王好贤出谋划策、打理政务。

更有甚者,为了巩固联姻关係、表露出“诚心归附”的决心,竟將家中適龄的女儿送入府中,或为姬妾,或为侍女,以此绑定家族与王好贤的命运。

正是有了这些士绅的鼎力相助,王好贤才得以顶住官军的持续进攻。

充足的钱粮让他能供养十数万大军,士绅的人脉让他能快速整合地方资源,而那些被送来的女子,也成了他笼络核心部下、安抚士绅的手段。

更重要的是,士绅们提供的武器装备,让他那支歷经战火的老营,得以蜕变为真正的精锐之师,成了他逐鹿天下的底气。

此刻。

杭州府衙的正厅內。

王好贤身著一身临时缝製的蟒纹锦袍,虽非龙袍,却也透著几分梟雄的气派。

他身后站著几位身著儒袍的老者,皆是嘉兴、苏州两地有名的士绅领袖,此刻正躬身侍立,脸上满是恭敬。

“陛下,这是臣等商议定好的国號、年號与帝號,恳请陛下过目。”

为首的老者双手捧著一卷黄绸文书,语气谦卑却难掩激动。

王好贤伸手接过,缓缓展开。

黄绸上的字跡道劲工整,赫然写著:

国號“大顺天国”,取“顺应天意,国泰民安”之意。

帝號“顺天福烈帝”,既彰显天命所归,又突出其起兵反明的“烈志”。

年號“永昌”,寓意“永保昌隆,基业长青”。

这些名號,皆是士绅们反覆斟酌的结果,既迎合了王好贤的野心,又暗合了儒家正统观念,意在为他的“反贼”身份正名,吸引更多人归附。

王好贤细细端详片刻,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,重重点头:“好!就按诸位先生说的办!”

他心中清楚,既然要与大明分庭抗礼,建国称帝是必经之路。

只有打出正统的名號,才能名正言顺地招揽人才、凝聚人心。

也只有封官赐爵,给手下的將士、谋士们实实在在的好处,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效命,至死不渝。

“陛下。”

另一位士绅上前一步,躬身说道:“登基大典乃是国之重典,需择良辰吉日,筹备仪仗、祭天礼器、朝服冠冕等物,若要办得周全,恐怕需要一个月的时间。

7

“一个月”

王好贤眉头一皱,当即摇头拒绝,语气斩钉截铁。

“不必如此繁琐,三日后,即刻登基!”

他可不是那些沉迷虚名的腐儒,眼下官军正从苏州、湖州两面逼近,杭州城虽暂时稳固,却也危机四伏。

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费在繁文縟节上,登基不过是个象徵,意思到了就行,关键是儘快確立名分,稳定內部,鼓舞士气。

“待我率军拿下南京,定都金陵,届时再补办一场更盛大、更周全的登基仪式,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顺天国的气象!”

王好贤目光灼灼,语气中满是自信与野心。

南京作为大明留都,城防坚固,地理位置优越,一旦拿下,便能真正与大明分庭抗礼,那时再铺张庆祝,才更有意义。

几位士绅闻言,脸上虽有几分迟疑。

如此仓促的登基大典,未免太过寒酸,恐遭人耻笑。

但他们深知王好贤的性格,向来务实果决,且眼下局势確实紧迫,官军压境,容不得拖延。

“臣等遵旨!”

几人对视一眼,终究还是躬身应诺。

“臣等即刻便去筹备三日后的登基大典,定不辜负陛下所託!”

王好贤摆了摆手,让他们退下。

就在这时。

徐承业一身玄色劲装,腰间佩刀血跡未於,身后紧跟著十二天將中的李铁头与张二娘。

前者虎背熊腰,脸上一道刀疤狰狞可怖,后者身著短打,眉眼间透著几分悍利,三人皆是神色凝重,额角渗著冷汗,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。

“陛下!紧急军情!”

徐承业跨步上前,语气急促。

“松江府的明军已全员调动,先锋骑兵已过至嘉兴地界。

更要命的是,苏州府城內突然冒出大批锦衣卫緹骑,行踪诡秘,四处打探我军布防与粮草囤积地,臣等判断,明军怕是要大举南下了!”

“这么快”

王好贤手中的黄绸文书“啪”地落在案上,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,面色骤然沉了下来,眸底掠过一丝惊色。

长兴一战,他虽侥倖取胜,却也清楚那是占了周显宗轻敌冒进的便宜,明军的真正实力远非此刻的乱军可比。

他原以为官军至少要休整半月才能重整旗鼓,没料到对方反扑来得如此迅猛,显然是被长兴之败彻底激怒,誓要將他连根拔起。

但梟雄的自负与战场淬链出的果决,让他很快压下了心头的慌乱。

“兵来將挡,水来土掩!慌什么长兴一战我们能胜,此番明军南下,照样能让他们有来无回!”

话虽如此,他心中却已开始盘算。

若明军兵力远超预期,杭州城怕是难以固守。

他现在的老营精锐仅有五千,虽悍勇善战,却架不住官军人海战术。

不如留得青山在,继续向南退守,以空间换取时间。

只要给他足够的缓衝,这五千老营便能以老带新,將麾下数万乱军尽数练成精锐。

到那时,他才有真正与大明官军分庭抗礼的资本。

“徐承业,你带斥候营连夜出发,务必摸清明军的兵力部署、主帅是谁、行进路线!”

王好贤目光锐利,语速极快。

“李铁头、张二娘,即刻回营整肃军队,加固城防,备好火器弓弩,隨时迎战!”

“遵旨!”

徐承业应声起身,正欲离去,李铁头却上前一步,脸上带著几分迟疑与为难,瓮声瓮气地说道:“陛下,有件事————弟兄们心里有些不痛快,臣得跟您说说。”

王好贤挑眉:“何事”

“之前咱们打下松江、嘉兴那些城池,陛下都允许弟兄们劫掠三日,捞点油水养家餬口。”

李铁头挠了挠头,语气带著几分试探。

“可这次拿下杭州,陛下一道禁令,连街面商铺都不许碰,弟兄们跟著您出生入死,到头来啥好处都没捞著,军营里已经有不少怨言了。

陛下您看————

要么充许弟兄们去城外劫掠一县之地,补充点財物;要么赶紧给大伙几发赏银,也好安抚人心。”

王好贤闻言,脸色愈发难看。

他麾下士卒多是出身底层,或是闻香教信徒,跟著他造反图的就是富贵荣华。

之前允许劫掠,是为了收拢人心、激励士气。

可如今他要建国称帝,杭州是他选定的根基,若纵容劫掠,民心尽失,城池残破,这“大顺天国”便成了笑话。

“劫掠之事,暂时绝不可行!”

王好贤断然拒绝,“传朕的命令,告诉所有將士,赏银会发,而且加倍发!只要能击退南下的明军,不仅有白银绸缎,还会论功行赏,封官加爵!”

他顿了顿,放缓了语气,循循善诱道:“再者说,咱们现在是大顺天国的正规军,不是打家劫舍的贼子了!

要想成大事,就得收拢民心,就得有正规军的样子!

现在忍一时,等拿下南京、平定江南,天下的財富都是咱们的,还愁没有好处”

这番话算是暂时给士卒们画了个大饼。

李铁头与张二娘对视一眼,虽觉得些许不满,但陛下既已许下赏银和爵位,也不好再强求,只得躬身应道:“臣等遵旨,这就去安抚弟兄们!”

两人转身离去后,厅內再次恢復寂静。

王好贤望著案上的“大顺天国”国號文书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
他心里清楚,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权宜之计。

若明军兵力实在太强,杭州城守不住,到了必须弃城而逃的时候,他自然不会介意让士卒们大肆劫掠一番。

既能安抚军心,又能將杭州的財富洗劫一空,不给明军留下任何补给。

但此刻,杭州是他的根基,是他“天顺天国”的都城,他必须先守住这份体面。

另外一边。

杭州府城城东的“望湖楼”,本是文人墨客登高赏景、饮酒赋诗之地。

如今虽换了天地,闻香教的大旗在城头猎猎作响,酒楼却依旧宾客盈门,只是往来者多了些身著劲装的士卒与富商模样的人物,空气中瀰漫著酒气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。

二楼雅间內,褚思镜身著一身月白色锦服,腰系玉带,面容俊朗,眉宇间带著几分富家子弟的閒散。

他端坐於临窗的桌前,指尖轻叩桌面,目光却透过窗欞,不动声色地扫视著楼下街道。

那里有闻香教的士卒巡逻,腰间佩刀寒光闪闪,行人皆是步履匆匆,神色谨慎。

作为锦衣卫百户,褚思镜此番潜伏杭州,肩负著刺探王好贤核心情报的重任。

他偽装成杭州府布商黄霑的侄子黄轩,这身份堪称天衣无缝。

黄霑是杭州有名的巨富,闻香教一占据杭州便立刻投效,不仅献出了大半家產,还为乱军筹措粮草,深得王好贤信任,已是其座上宾。

借著这层关係,“黄轩”得以自由出入杭州城,甚至能接触到不少闻香教的中高层,为情报收集提供了极大便利。

今日他约人在此,是为了一桩关键情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