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26章 诸生斩鸡妖(1 / 2)

诸家庄东头有个大宅子,空置七八年了,庄里人都说那里闹鬼,晚上总有笛声传出来,但没人敢靠近。这宅子原本是庄上富户刘老爷的产业,自打刘家举家南迁后,宅子就荒废了。有人说曾看见院子里有白影飘过,还有人说半夜能听到女人的哭声。

这天黄昏,庄外来了一位青年书生,背着一只旧书箱,风尘仆仆的样子。他姓诸,单名一个“生”字,二十出头年纪,眉目清秀,只是神情中带着几分困倦。诸生是邻县人士,此番是前往府城赶考,路过诸家庄时天色已晚,想在庄上找个地方借宿一宿。

他敲开几家农户的门,可人家一看他是外乡人,都摇头说没地方。有个老伯好心告诉他:“咱们庄上倒是有一处大宅子空着,只是……只是不太干净。”

诸生本不信鬼神,又想着自己一个读书人,身无长物,有什么好怕的。再说天已擦黑,若再往前赶路,恐怕就要露宿荒野了。他便谢过老伯,往那空宅子走去。

宅子的门虚掩着,诸生推门进去,只见院子里荒草萋萋,足有半人高。正房倒还算完好,只是窗纸破烂,蛛网密布。诸生挑了一间看起来最干净的厢房,放下书箱,取出一块布巾掸了掸桌椅上的灰尘,又从院里打来井水简单擦洗一番。

收拾停当后,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。诸生点了盏油灯,从书箱里取出一本《论语》,就着昏暗的灯光读起来。夜风穿过破窗吹进来,灯焰摇曳不定,影子在墙上晃动。院子里传来虫鸣,间或有猫头鹰的叫声。

约莫过了两个时辰,诸生有些困意,正打算熄灯就寝,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。

起初他以为是风声,可仔细一听,那笛声虽然断断续续,却颇有韵律,像是有人在吹奏什么曲子。诸生心中疑惑:这荒宅之中,莫非真有人居住?他起身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往外张望。

院子里空无一人,月光洒在荒草上,泛着银白的光。笛声似是从后院传来,飘飘忽忽,时近时远。诸生胆子本就大,加上好奇心起,便提起油灯,推门走了出去。

他循着笛声穿过回廊,来到后院。后院比前院更加荒凉,一棵老槐树歪斜着,树下有一口枯井。笛声就是从井边传来的。

诸生举灯一看,井边坐着一个人影,背对着他,双手似乎握着笛子在吹奏。那人穿着一身白衣,身形瘦削,头发披散着。

“这位兄台,夜深人静,在此吹笛,好雅兴啊。”诸生开口道。

笛声戛然而止。那人缓缓转过身来。月光下,诸生看清了这人的脸——面色青白,五官平平,唯有一双眼睛,在黑暗中闪着异样的光。最奇怪的是,他只用一只手握着笛子,另一只袖管空空荡荡。

“原来是位书生,”白衣人开口,声音沙哑,“我在此吹笛,扰了你的清静了?”

“无妨,”诸生摆摆手,“只是兄台这笛子吹得虽好,却似乎少了些韵味。若用双手,定能更妙。”

白衣人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异色:“书生这是何意?”

诸生笑道:“我是说,兄台只用一只手执笛,自然不如双手灵活。若能双手并用,吹出的曲子定会更动听。”

白衣人沉默片刻,忽然发出一声怪笑:“卿以为我只有一只手吗?”

话音未落,只见白衣人袖中突然伸出数十条手臂,每只手上都握着一支笛子。那些手臂长短不一,粗细不同,有的苍白如纸,有的枯瘦如柴,密密麻麻,看得人头皮发麻。

诸生心中一惊,但面上仍保持镇定。他早听说这宅子闹鬼,如今看来是真的遇上妖物了。他悄悄后退一步,手已摸向腰间——那里别着他父亲留给他的短剑,虽不是什么名剑,却是祖传之物,锋利异常。

“兄台这……这是变戏法吗?”诸生强作镇定问道。

白衣人缓缓站起身,数十只手臂同时挥舞,数十支笛子一齐吹响,声音刺耳难听,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悦耳。

“书生既然想看,就让你看个够!”白衣人声音变得尖利,一步步向诸生逼近。

诸生不再犹豫,拔出短剑,大喝一声:“妖孽!看剑!”

剑光一闪,直刺白衣人心口。白衣人似未料到诸生如此果断,慌忙闪避,但仍是慢了一步,剑尖刺中左肩。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,白衣人身上冒出一股黑烟,数十只手臂瞬间缩回袖中。

诸生不给他喘息之机,又是一剑刺去。这一剑正中胸口。白衣人惨叫一声,身形迅速缩小,白衣落地,里面竟是一只硕大的公鸡!

那公鸡浑身羽毛稀疏,鸡冠暗红,双眼圆睁,已经没了气息。

诸生这才松了口气,擦去额头的冷汗。他走近细看,发现这公鸡体型异常巨大,足有普通公鸡两倍大,鸡爪粗壮,喙尖如钩。更奇怪的是,鸡脖子上系着一截红绳,绳上拴着一个小小的竹笛。

“原来是只鸡妖,”诸生喃喃道,“难怪笛声那般怪异。”

他将公鸡尸体提到前院,打算天亮后处理。回到房中,已无心睡眠,便在灯下细想刚才的经历。这鸡妖想必是在这宅中修炼多年,已能化成人形,只是道行尚浅,被他两剑就结果了性命。

第二日一早,诸生提着公鸡尸体出了宅子。庄上人见他从鬼宅出来,还提着一只大公鸡,都围了上来。诸生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,众人又惊又疑。

庄里最年长的李老汉仔细看了看公鸡,忽然惊道:“这……这不是刘老爷家那只报晓鸡吗?”

经他一说,几个老人也认了出来。原来七八年前,刘老爷家养了一只大公鸡,每日清晨准时打鸣,声音洪亮,庄上人都能听见。刘老爷南迁时,本要带走这只鸡,可临走前一天,鸡却不见了。没想到它竟留在了宅子里,还成了精怪。

“难怪这些年宅子里总有怪声,”一个妇人说,“原来是这鸡在作祟。”

诸生将鸡交给庄上人处理,自己则告辞上路。庄上人感念他除去一害,凑了些干粮银钱送他。诸生推辞不过,只收了干粮,银钱一概不要。

待诸生走远,庄上几个年轻人壮着胆子进了宅子,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古怪。他们在后院枯井边发现了一处洞穴,洞口不大,仅容一人通过。点上火把下去一看,里面竟别有洞天。

洞穴不大,却收拾得干干净净。有一张石床,床上铺着干草;一张石桌,桌上摆着几卷竹简;墙角堆着些谷物,想来是鸡妖的存粮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几十支竹笛,大小不一,制作粗糙。

竹简上写的是些歪歪扭扭的字,勉强能认出是《乐经》的片段。原来这鸡妖生前听多了刘老爷家乐师吹笛,此后竟对此产生了兴趣,自行修炼,还学会了读书识字。

消息传开后,庄上人啧啧称奇。有人说这鸡妖虽有灵性,却未害人,只是爱吹笛子,杀了可惜。也有人说,妖就是妖,今日不害人,难保他日不害人,诸生做得对。

这些议论,诸生自然是听不到了。他一路往府城而去,心中却还在想着昨夜之事。那只鸡妖明知他是人,却未立即加害,反而与他对话,问他是否嫌自己手指少。这妖物似乎并非穷凶极恶之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