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牧想了想,说:“宫里有个老木匠,叫鲁师傅,据说他祖上几代都是给皇家做工的,对各种木料了如指掌。或许,他能看出点门道。”
赵德全一听,觉得这主意靠谱。两人不敢耽搁,连夜就把睡得正香的老木匠鲁师傅从床上给“请”了过来。
鲁师傅六十多岁,背有点驼,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。他一进寝宫,就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氛。当他听到那从龙床里传来的呜咽声时,也是吓得一激灵,但随即就镇定了下来。
他没像李牧那样急着去敲打,而是先绕着龙床慢悠悠地走了三圈,时而蹲下身,用指关节轻轻叩击床身的不同部位,侧耳倾听回音。然后,他又凑近了,仔细观察那木头的纹理和色泽。
“鲁师傅,您看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赵德全焦急地问。
鲁师傅没有立刻回答,他让李牧举着一盏宫灯,自己则眯着眼睛,顺着一条不起眼的木纹看去。那木纹从床腿一直延伸到床板,颜色比周围要深一些,细看之下,上面布满了比针尖还要细小的孔洞。
“有了。”鲁师傅直起身子,长舒了一口气,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“您老快说!”赵德全和李牧异口同声。
鲁师傅指着那些细小的孔洞,缓缓说道:“赵总管,李统领,这龙床里,没有鬼,也没有精。它里面,住着一种虫子。”
“虫子?”两人都愣住了。
“是的,一种罕见的虫子。”鲁师傅解释道,“老奴的祖上曾在笔记中记载过这种东西,名叫‘语木虫’。此虫专生于千年以上的老木之中,以木心为食。它本身无毒无害,但其鸣叫声却极为奇特。”
“奇特在何处?”李牧追问。
“奇特之处就在于,”鲁师傅的语气带着一丝敬畏,“它的鸣叫声,会随着周围环境的温度、湿度和寂静程度而变化。在夜深人静,温度稍降,湿度又恰到好处的时候,它发出的‘吱吱’声,通过这紫檀木的共鸣和放大,就会变得极像人的低语。尤其是像龙床这样中空、结构复杂的木器,效果就更加明显。咱们听到的‘诉说’声,其实就是这成千上万只小虫子一起鸣叫的结果。”
赵德全和李牧听得目瞪口呆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困扰了皇帝这么多天的“鬼语”,竟然是虫子在叫?这简直比闹鬼还要离奇。
“那……那这虫子,该如何处置?”赵德全问,“总不能把龙床给劈了吧?”
“万万不可!”鲁师傅连连摆手,“这龙床是国之重器,劈了就是大不敬。再说,这‘语木虫’极为罕见,能生于此等名木之中,也算是一种机缘。它不伤人,也不毁木,只是叫声扰人。要治它,其实不难。”
“哦?有何妙招?”
鲁师傅微微一笑:“此虫喜静恶燥,也怕一些特殊的气味。咱们只需用几味常见的草药,比如艾草、菖蒲,混合雄黄,制成熏香,在寝宫内点燃,连续熏上三日。那气味顺着木孔钻进去,虫子受不了,自然就不再鸣叫了。或者,更简单的法子,在龙床旁边放上一盆盛开的茉莉或者夜来香,那浓郁的花香也能掩盖它们的叫声。”
景明皇帝在屏风后听得一清二楚,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。他走了出来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:“鲁师傅果然是行家!朕的寝宫,就托付给你了。”
于是,按照鲁师傅的法子,宫里立刻采来了新鲜的茉莉花,摆了满满一盆在龙床旁边。当晚,那萦绕多日的异响果然就消失了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,景明皇帝睡了几个月来第一个安稳觉。
第二天,景明皇帝精神焕发,上朝时思路清晰,声音洪亮,群臣都暗自惊奇。
事后,景明皇帝不仅重赏了鲁师傅,还把他叫到跟前,细细询问了关于“语木虫”的各种知识。他感慨地说:“朕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却被一只小虫子扰得不得安宁。可见,天下之大,奇事之多,远超朕的想象。做任何事,都不能想当然,更不能被表象所迷惑,一定要追根溯源,找到事物的根本啊。”
这个故事,就像一阵风,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。大家这才明白,原来那诡异的“龙床异响”,背后竟是这么一个有趣的科学道理。从此,大宣朝的宫里,多了一句歇后语:“龙床的响声——不是鬼,是虫。”
而那张曾经让皇帝心神不宁的龙床,也恢复了它应有的庄严。只是偶尔,当夜深人静,宫人们打扫时,仿佛还能从那紫檀木的深处,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如同梦呓般的鸣叫。他们不再害怕,只是会心一笑,知道那是“语木虫”在用它们独特的方式,诉说着这深宫之中,不为人知的千年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