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5章 哭竹(1 / 2)

在很久很久以前,那会儿天下还叫“天下”,皇帝还在金銮殿里坐着,老百姓的日子,就像村口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,有时平缓,有时湍急,但总得往前流。

在江南水乡一个叫“孟家村”的小地方,住着一个叫孟宗的后生。孟宗这孩子,命苦。他爹在他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走了,是他娘一把屎一把尿,靠着给村里人浆洗缝补,硬是把他拉扯大。娘俩的日子,过得那叫一个清贫,茅草屋顶的茅草都稀疏得能数清星星,但娘俩的心里,却比谁都热乎。

孟宗打小就懂事,知道娘不容易。天不亮就起床,帮娘挑水、劈柴,然后才去村里的私塾外头,趴在墙根上听先生讲课。他不是去读书的,他是去“偷”学问的。先生念一句,他在心里记一句,晚上回家,再烧一根细竹竿,在地上划拉着,把白天“偷”来的字写一遍。村里人都说,孟家这孩子,将来肯定有出息。

可孟宗心里没想那么远,他唯一的念想,就是让娘过上好日子。他盼着自己快点长大,长成一个壮劳力,能下地,能打猎,能让娘冬天有棉袄穿,过年能吃上一口肉。

日子就像织布机上的梭子,一来一回,孟宗长成了二十岁的大小伙子,身板结实,眉眼间透着一股憨厚和孝顺。可也就在这一年,娘的身体,就像被秋霜打过的茄子,一天比一天蔫了。

起初只是咳嗽,娘以为是着了凉,没当回事。后来,咳嗽越来越厉害,整个人瘦得脱了形,脸色蜡黄蜡黄的,一点血色都没有。孟宗急坏了,把家里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拿去换了药,什么草药、汤药,请了郎中开了方子,一碗一碗地给娘灌下去,可娘的病,非但没好,反而更重了。

那天,郎中又来瞧过,摇着头叹了口气,对孟宗说:“孟宗啊,你娘这是积劳成疾,气血两亏,身子已经亏空了。寻常的药石,怕是只能吊着口气了。”

孟宗“扑通”一声就跪下了,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:“先生,求求您,求求您再想想办法!只要能治好我娘的病,上刀山下火海,我孟宗都愿意!”

郎中扶起他,沉吟了半晌,才说:“办法嘛……倒也不是完全没有。我祖上传下来一个偏方,说是用冬日里新冒尖的鲜笋,熬成汤,有补气养血、起死回生的奇效。只是……”

郎中话没说完,孟宗心里就凉了半截。冬日?鲜笋?

这江南的冬天,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。地冻得跟铁板一样硬,别说竹笋了,就是草芽子都看不见一根。竹笋是春天的东西,是听着春雷、喝着春雨才肯从地里钻出来的宝贝。这大冬天的,上哪儿找鲜笋去?

可这是唯一的希望了。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,孟宗也要去试。

他把家里最后一点米煮成了稀粥,一勺一勺喂给娘喝下,然后给娘掖好被角,轻声说:“娘,您好好歇着,儿子出去给您找好吃的,找一种能让您很快好起来的东西。”

娘虚弱地睁开眼,想说什么,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
孟宗扛起一把锄头,揣着几个冷硬的窝头,就奔了村后那片大大的竹林。

这片竹林,是孟家村的风水林,一年四季都绿油油的。可到了冬天,竹叶虽然还绿,却也被霜打得没了精神,风一吹,“哗啦啦”地响,像是无数张嘴在叹着冷气。

孟宗一头扎进竹林里,开始疯了似的寻找。他从这片竹子找到那片竹子,眼睛瞪得像铜铃,不放过任何一块可能有笋的地面。他用手扒开厚厚的落叶,用锄头使劲地凿着冻得邦邦硬的土地。锄头下去,只能砸出一个白点,震得他虎口发麻。

一天过去了,他什么都没找到。

两天过去了,他还是一无所获。

带来的窝头吃完了,他就饿着肚子,渴了就抓一把雪含在嘴里。他的手被冻得又红又肿,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,一碰就钻心地疼。他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,脸上、身上全是泥土和划痕,整个人看上去,就像个从土里刨出来的野人。

可他没放弃。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找到笋,救娘。

到了第三天,天色越发阴沉了,北风卷着碎雪粒子,打在人脸上生疼。孟宗又累又饿又冷,浑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一样。他靠在一根粗大的竹子上,望着灰蒙蒙的天,心里一阵绝望。

难道,娘的命,就真的要这么没了吗?难道我孟宗,就是个不孝子,连娘的病都治不好吗?

想到娘躺在床上那虚弱的样子,想到娘从小到大为自己受的苦,孟宗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。他抱着那根冰冷的竹子,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,放声大哭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