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寅的脸色,却是有些不好看。
庄先生犹豫了一下,道:“大人是在担忧张孝先”
“孝先”是前江苏巡抚张伯行的字,他受到弹劾,将良民诬为海贼,严刑之下,毙命数人。
朝廷派了吏部尚书张鹏翮去江南审问,最后查得张伯行“将良民以窝藏盗贼、招聚匪类题参、殊属不合”,听说还上了折子,请旨将张伯行“照律拟斩监候,秋后处决”。
曹寅摇了摇头,道:“皇上心里有数,最后不过雷声大、雨点小,会保全这个老臣的。我只是为张孝先难受。同在江南为宦多年,虽然鲜少往来亲近,但是说起风骨来,张孝先却是可钦可赞。”
庄先生道:“这就是过尤不及的道理。之所以这般受到官员排挤,到底是被虚名所累。当年噶礼案发,扬州百姓得知张孝先解任,哭声震天,罢市抗议,为防民乱,使得驻军八旗都不得不进城戒备。待到噶礼案毕,张孝先留任江南,上万百姓进京,在御园外叩谢皇恩。就连张孝先出任过的福建,百姓也是奔走相告。如此显赫的官声,可谓是国朝第一人。”
曹寅叹了口气,道:“虽说行事不够变通,确实是清官。要是没有他,以噶礼之贪,江南百姓怕是要褪层皮了。只是到底是为臣,不应直邀民心,可惜了了。皇上固然会保全这个臣子,但怕是不会再放他回江南。”
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道:“如今,从京里到地方,没有几个官员不贪的。像张孝先这样地,实是少之又少。做个好官,却是这般下场,这也实是让人心里难受。我还罢了,土埋半截的人,不晓得何时就见祖宗去了;儿还年轻,往后却是不晓得他会如何”
说起曹,庄先生摸了摸胡子,脸上添了笑意,道:“大人,实是杞人忧天了。孚若并不是心浮气躁的性子,也不是爱虚名的,当做什么,他心里最是有数”
“与光同尘么”曹寅闻言,脸上不由地露出失望之色来。
庄先生见他如此,却是闭了嘴,将想要开解规劝的话咽下。
这做父亲的也不容易,既是“望子成龙”,盼着儿子能实现自己昔日夙愿,功成名就,又是担心儿子面慈心善,“民贵君轻”,犯了为官大忌。
想要平平安安,还想要名利双收,这对儿子的期望,委实大了些
曹已经同大喇嘛与福宁安等人别过,带着御前侍卫与长随等人离开河朔,前往乌雅里苏台。
“由简入奢易,由奢入简难”,这句话说得果然不假。
从京城到归化,从归化到大喇嘛驻地,大家本来已经渐渐习惯马背上的奔波。不过,从大喇嘛驻地到河朔这一路,却是放慢了行程不说,也学会了上马车偷懒。
悠悠哉哉的一个多月下来,再回到马背上,整日驰行,大家还真有些不适应。
这不,到了中午小憩时,就有人开始抱怨起来。
赫山伸出巴掌来,苦着脸对曹与纳兰富森比划道:“从京城到乌尔格四千二百里,从乌尔格到河朔没有三千里,也有二千六、七百里。这又是往乌雅里苏台,又是一千好几百里。这来来回回的,就小一万里了。这算下来,每天行程百里。同咱们一比,福大人御前那几个小子倒像是来西北享福地。”
纳兰富森一边笑着听了,一边揉了揉后腰。
他是众侍卫中最年长之人,加上体态有些发福,这骑马也实在有些遭罪。
仕云正巧在旁,听了赫山地话,不禁点头附和,道:“是啊,是啊,这下可好,咱们大罪也遭了,又不能到军前,到手的军功就这样飞了。”说着,往草甸上一躺,叹了口气。
其他地侍卫有的也惦记军功,但是估计到曹,只是想想罢了;有的脑子清醒的,却是暗暗窃喜,不用跟着大喇嘛入敌营了。
曹的心里是轻松的,身子却是不怎么争气,乏乏的,也不想开口说话。
虽说才看七月中旬,但是草原上的暑热已经消散,早晚已经带了凉意。就算是中午时分,也不过是日头足些。
午后的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,直想睡觉,曹也放下身子,往后边倒下。
他伸出袖子,遮住了眼睛,耳边听着侍卫们的杂谈,心里寻思的却是康熙与自己个儿的三年之约。
西北的战事拖延至今,没有半点进展,主因就是缺少钱粮。
这次到御前,不用想,这谈的指定也是银子的事。
他脑子所设想的,原还担心条件不足,如今因战事的缘故,使得蒙古这边多了不少台站,这样看来也算是便宜了
三年千万银子,曹心里有些沉重。
赚钱倒是不怕,费脑子也没啥,只要能护住家人老小,老黄牛也做了,只当是抱康熙的粗腿了。
只是,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那些皇子阿哥们谁也不是傻子。
自己成了老黄牛后,再被人惦记上,那可委实冤枉。
还得想个法子,不留痕迹地向四阿哥表表立场,省得那位多疑之君,因十四阿哥的殷勤,再对自己生出猜忌之心
林林总总的,曹想得脑仁疼。
大喇嘛啊,大喇嘛,你的日子才是米虫啊幸福
第一卷 世家子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六十九章 圆缺
又经过半月奔波,八月初十,曹等人终于到了乌里雅苏台。
这边却是冷清的很,圣驾尚且没从到抵。曹等人难得一段清闲日子,终于不用继续马背上驰骋,日子也悠闲下来。
这边上下,正在为圣驾到抵做准备。
曹与纳兰富森等人一个是钦差,剩下的是御前侍卫,这边把守的兵丁也不敢怠慢,款待得还算是周到。
这晚,却是金秋送爽,玉兔高升,到了中秋团圆之时。
台站这边,为了应景,做了月饼。
不过是取个意思罢了,这边地处偏远,供给有限,哪里有做月饼的材料与模子
将黑糖和了白面,做成圆饼蒸熟了,随后用蜂蜜掺合了红曲,在上面点了红点。
这种月饼,因曹等人算是贵客,台站这边给他与纳兰富森等每人十枚。曹家的长随侍卫,则是每人两枚,同这边的兵丁同例。
暗红色蒸饼,巴掌大小,每个足有半斤,却是卖相不加。
别说是纳兰富森等人,就是小满、赵同等人,也是头一遭见这样的粗鄙月饼。
众人却是你望望我,我看看你,不晓得这东西能不能入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