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什图扶她坐下,打量打量屋子四处,除了一桌两椅外,在没有什么摆设。靠着北墙处铺着一块席子,上面是叠得整齐的铺盖。不由得皱起眉,低声埋怨着:“要为岳父尽孝,心意到了便是,也无需如此”
曹颐垂下眼睑,低声道:“生身之恩,做儿女的,除了这般,又能如何,以寄哀思”
塞什图思量了一回,道:“即是如此,这样也罢,只是直接席地而卧却是不妥当虽是伏天,难免有湿气,记得咱们家库里有几块羊毛毡子,一会儿我叫人找出来。隔隔地气”
曹颐点点头应下,塞什图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与抄了一半的经文,越看越觉得不对劲,将砚台抄起来
鼻子下闻了。果然有血腥气。他抓起妻子地手,看针眼遍布。不由有些恼:“这两日正是初丧,三餐不时,哪里还禁得起这个这丧期还长着,你急着这样做什么”
曹颐轻轻收回自己地手。塞什图不由一怔,随后神色有些懊恼:“你到底是怨我”
曹颐摇摇头。笑道:“爷说的这是什么话爷也没甚出错,哪个会怪罪”
塞什图见她虽带着笑。但是浑身确是说不出地冰冷,低声道:“我真不是有意,那晚我喝多了,才会作出糊涂事来就算你恼,这也半年多了。就消消气吧”说到这里。想起昨晚之事,不由得一阵心虚。不过那实不能怨他。这半年来,一直是秋萱照看他的起居,谁会想到昨晚会换了冬芷待到察觉出不对时,已经是收不住。想来方才在母亲房里,冬芷便是因这个缘故受罚。
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,去年十二月曹颐查出有喜来。塞什图身为独子,二十多岁,成亲便晚,第一次有喜讯,自然心情大好,与几个朋友同僚吃酒。
深夜回家后,才知媳妇被母亲接到前院暖阁去,这边留着秋萱、冬芷两个大丫头带着侍候他。也是醉酒的缘故,塞什图稀里糊涂地就将秋萱拉扯到床上
事情揭开,曹颐倒是没说什么,只是要将秋萱开脸,给丈夫做妾。还没等定日子,她这边便流产坐了小月子。
喜塔拉氏看秋萱还算本分,允她在儿子身边侍候,但是却仍是大丫头罢了。
“爷说什么呢”曹颐支着下巴道:“秋萱是我地丫头,也是爷的丫头,爷要抬举她,还能有错处就算额娘那里,爷也无需担心,我嫁过来许久,还没有子嗣,别说是丫头,就是爷想要纳个二房,谁来能说出不是来”
塞什图听着她这般说着,口气就像说外人地事似的,脸上讪讪的,低声道:“颐儿”
“颐儿颐儿”曹颐喃喃道:“我是曹颐呢还是刘萍若是没有遇到哥哥,我今天又是什么模样”
塞什图听得糊涂,只听曹颐继续道:“说起来,我也是丫头养的,我娘是太太地陪嫁,让老爷抬举了太太不容,寻人伢子卖了,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待到七岁,娘没了,养父为了娶填房,又叫来人子若没有遇到哥哥,被父亲母亲认在膝下,或许到现下骨头渣子都没了”
成亲将近两年,塞什图还是头次听闻,怔怔地说不出话来。
曹颐低头笑着说:“将心比心,我又怎么会去为难秋萱爷不必顾及我,就算是为了孝敬额娘,也该早日繁育子嗣”
“额娘那么疼惜你,早就给”话未说完,就是曹颐的身子摇摇晃晃地,塞什图忙扶住,这才发现她脸色什么时候开始红得骇人,人已经昏厥过去。
塞什图连忙抱起妻子,出了厢房。春芽、夏芙两个,见曹颐这样,唬了一跳,说话已然是带了哭腔:“姑爷,姑娘这是怎么了”
塞什图抱着妻子往正房来,边走边吩咐跟过来的春芽、夏芙去禀告太太,另寻管家去请大夫来。
幸好无大碍,只是有些着凉,大夫给开了几副退烧地药。
喜塔拉氏口里念叨着“阿弥陀佛”,眼睛却狠狠地瞪了儿子几眼,随后打发人奉了诊金,送走大夫。
喜塔拉氏坐在炕边,拿帕子将曹颐额上的汗擦拭了,又叫人投了块湿毛巾,放在她额头上。又将她身上的薄被掖了掖,吩咐春芽、夏芙两个好好照看,才起身到了外厅。
塞什图见母亲寒着脸,忐忑地跟了出来。喜塔拉氏耷拉着脸,一言不发,直到回了自己院子,打发侍候的跟都下去后,方转过身来,看着儿子。
“额娘”塞什图小声道:“大夫都说颐儿没事,额娘宽心”话未说完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脸上已经落了重重地一巴掌。
喜塔拉氏指着儿子,厉声道:“你阿玛没时,你也十来岁了,什么不记得额娘过得什么日子,眼睛里地泪哪天止过现下,你却要让你媳妇遭同额娘一样的罪为了不让你们姐弟吃亏受气,额娘地心肠何曾软过你阿玛口口声声骂我毒妇,若不是你的叔伯拦着,早已休了额娘你说,媳妇哪点不好,哪里配不得你你这是瞧额娘一个人念佛闷,想要想要将她也逼成毒妇吗”
塞什图早已跪倒在地,哪里敢辩解,连声道:“额娘勿恼,儿子知错了,儿子知错了”说到这里,也是哽咽出声:“都是儿子不孝,额娘要打要骂都使得,只是别气伤了身子”
喜塔拉氏瞧也不瞧儿子,走到炕边坐了,交代道:“先前咱家清贫,日子却过得舒心,现下虽是你升了官,亲戚们凑趣的也多了,却没什么滋味如今你大了,再不是小时跟在额娘身后的毛头小子,额娘也管不住你。若是你喜欢这份热闹,想学别的男人风流快活,那明儿我们娘俩就回老宅去,给你倒出地方,省得碍你的眼”
塞什图哪里还敢再说话,只是磕头不已,“砰砰砰”,掷地有声,额上顿时青紫一片。
“行了”喜塔拉氏皱眉道:“原想着你大了,额娘不愿插嘴,却没成想你还这般没个大人样冬芷的丫头,不像安分的,额娘处理了;就是秋萱,也不能留了,明儿叫人带走”
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守灵
天,又是红日西沉缘故,散去不少暑热。
曹寅与曹颙父子在西府灵堂,给曹烧了三七后,便步行回织造府。看着儿子脸上满是倦怠,曹寅有些担心,问道:“这般急驰回来,今儿又忙了半天,一会儿好好歇歇吧”
曹颙道:“儿子不碍事,倒是父亲,还需多保重,别太过伤神”
话虽这样说,但是曹颙的身子却像要散了架似的。自打六月十一至今,这二十来天,他真是没少折腾。
六月十一,北上济南府,六月十五到达,次日庄先生打发报信的人就追到济南府。当时还只是知道曹病重,曹颂启程回江宁侍疾。
六月十八,丧信就到了济南府。曹颙实是不敢相信,曹比曹寅小一旬,身子向来又是好好的,怎么说没就没了真是震得半响说不出话来。
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,将出城接官亭的这套程序走完,曹颙便寻了个空,私下对新上官请假奔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