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允轻推着杜鑫从西苑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,天边只保留着一线金色余晖。
廊下挂着的灯笼已经被点亮,风一吹,灯笼摇摆起来,微弱的光芒也跟着摇晃。
四下很是安静,只有廊下被风吹动的竹叶声和灯笼摇摆的声响。
轮椅忽然停了下来,祝允轻调整轮椅方向,面对着廊外。
前面是一小片斑竹林,旁边有一片池塘,风一吹,便带着湿润的斑竹清香。
将军府奇花异草不多,倒是随处可见斑竹林,大片的,小片的,有些墙角也围着种了一圈。
听闻这事尹老将军让人栽种,是为提醒尹家儿孙,做人当如劲竹,要有破岩扎根的顽强与毅力,当做一个正直,勇敢的端方君子。
祝允轻也发现了,比起那些满园的娇贵花朵,他的修竹更偏爱将军府这满园青竹。
修竹修竹,他的名字,倒与这景格外搭配。
但他此刻并非带杜鑫来这里赏景。
他低头看着那毛茸茸的脑袋,满眼都是不舍与担忧。
今夜他就要离开再返江南,等那事办成,怎么也得一两月之后了。
待皇帝寿辰之时,京州会大乱,将杜鑫一人留在京州,他又如何能安心?
即便尹决明再三保证会护住他,但到底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。
上次他一走,他的修竹便伤成这副模样,差点死在刑部大牢,总归是给他留下了阴影。
唉!
祝允轻在心中轻叹,在轮椅一侧半蹲下身,替他将拖上滑落一截的薄毯往上拉了拉。
看着那双满是伤痕的手,祝允轻指尖微动,想要握住,却还是退缩了。
他抬眼,便见杜鑫正沉默地看着他,那双漆黑的眸子沉静如水,未起一丝波澜。
“修竹,一会儿我便要出发了,”祝允轻面上依旧带着笑,“我会把江辉留下照顾你,他武功不弱,有他保护你我也安心些。”
“你要记得听苗神医的话按时服药,切莫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。”祝允轻声音很轻,认真又温柔,絮絮叨叨地叮嘱着,半分也不像传闻那个杀人不眨眼,冷血无情的笑面虎,玉面修罗。
絮絮叨叨说了挺多,杜鑫却是没有半点反应,也不看他了,就低垂着眉眼,神色冷清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,像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起初祝允轻还以为他的耳朵也伤着了,拉着苗齐白给他好一通检查,结果耳朵却没问题。
苗齐白说,是他的心里生了病,加之噩梦连连精神不济,或许是因为牢中受了刺激,也或许是因为他的老师严大人去世刺激了他,他的精神如今很脆弱。
他说让他多陪陪他,多与他说说话,看能不能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。
祝允轻便时刻陪在他的身边,陪他说话,陪他散心,同他讲如今外面的情况,朝堂的局势,他与尹决明的合作。
后来杜鑫当真有了些反应,虽然大多时候那些反应大多都不是因为他。
他一面为他感到开心,一面又安慰自己,他的修竹从小就是这样,漂亮,正直。
也幸好,这两日他的修竹偶尔也会多理理他了,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地盯着他,也不知在想什么,但好歹注意力能放在他身上片刻。
这会儿见他垂下眉眼,祝允轻猜测是自己话太多他不想听了,便也不再说话,只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。
他伸手摸向衣襟下,将胸口贴身挂着的一块两指宽,三指长的无字白玉玉牌从脖子上取了下来。
那玉牌旁还有一支指节长短的翡翠青竹竹节,竹节用红线缠了两圈与那白玉牌缠在一起。
他看了眼那被红线落绑在一起的白玉牌和翡翠竹节,握住杜鑫垂放在大腿上的手,摊开他的掌心,将还带着他体温的白玉牌和翡翠竹节放到他的掌心。
感受到掌心放了东西,杜鑫终于又抬眼看向他,那双眸子依旧没什么波澜,黑漆漆的,光泽都很暗淡,但祝允轻那双平静的黑眸里自觉品出了一丝困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