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。
烛火在精致的宫灯里静静燃烧,将李承乾伏案批阅奏疏的身影拉长,投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,殿内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以及远处更漏细微的水滴。
他眉头微锁,一份关于江南道漕粮转运延误的奏报让他心烦意乱。
珠帘轻响,带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。
侯怜儿端着一个剔透的白玉碗,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精心修饰过的温婉笑容。
“殿下,夜深了,喝碗燕窝粥暖暖身子吧。”
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,带着一丝讨好。
李承乾头也没抬,目光依旧胶着在奏疏上,仿佛没听见,更没看见眼前的人。
笔锋未停,只在纸页上留下更深的墨迹。
侯怜儿的笑容僵了一下,端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,指节有些泛白。
她维持着姿势站在原地,目光落在李承乾那棱角分明却写满疏离的侧脸上。
成婚已经半月有余,他待她,始终隔着千山万水。
别说亲近,连一句像样的温言软语都吝于给予。她知道症结所在。
那个远在江南会馆的苏玉萱,像一根无形的刺,深深扎在他心里,也横亘在他们之间。
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,她能感觉到,李承乾不仅是因为苏玉萱才如此冷淡,他似乎从一开始,就从心底里对她这个人,带着一种本能的审视和排斥,觉得她心机深沉,并非良配。
这种全盘的否定,比单纯的旧情难忘更让她感到屈辱和无力。
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侯怜儿端着那碗渐渐失去温度的粥,感觉自己的心也一点点凉下去。
圆房之事遥遥无期,她这个太子妃,在东宫似乎更像一个尴尬的摆设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酸涩和难堪,再次轻声开口,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“殿下,这粥……”
“放下吧。”
李承乾终于出声,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放在哪里,眼神甚至没有离开过奏疏。
那声音里没有愠怒,也没有不耐,只有一种彻底的漠然,比直接的斥责更伤人。
侯怜儿的心猛地一沉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她默默地将玉碗放在书案的一角,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。
碗底与紫檀木桌面接触的轻微磕碰,在这寂静中却显得格外刺耳。
她垂着眼睑,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不敢表露,只能将所有的不满,再次投向那个让她陷入如此境地的名字。
苏玉萱!
若非她,自己何至于此?
这份恨意,在一次次冷遇中,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,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她微微屈膝,行了个无声的礼,转身退出殿外。
华丽的裙裾拂过光滑的地面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,一如她此刻的存在感。
就在侯怜儿退到殿门口,珠帘将落未落之际,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到几乎是奔跑的脚步声,伴随着一个内侍惊慌失措呼喊。
“殿下!殿下不好了!皇后……皇后娘娘凤体突然不适,晕厥过去了!”
“什么?!”
李承乾猛地从书案后站起,带倒了身后的圈椅,发出一声巨响。
他脸上的漠然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惊骇取代,血色骤然褪尽。
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,李承乾的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,像一支离弦的箭,不顾一切地朝着殿外冲去。
门外的侯怜儿吓了一跳,眼睁睁看着李承乾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立政殿方向的回廊尽头,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。